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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的春日天空,被烽烟与血色涂抹得一片浑浊。定军山连绵的丘陵间,尸骸枕籍,断戟折矛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糊气味。刘备大军据守定军山险要,与山下夏侯渊所率的曹军主力已对峙月余,双方如同两只疲惫却死咬着不放的猛兽,都在寻找着给对方致命一击的机会。
曹军仗着兵多粮足,营垒相连,如同铁桶般将定军山几个主要出口围住。夏侯渊性情急躁,屡次挥军强攻山隘,皆被据险死守的益州军凭借滚木礌石和密集箭雨击退,山道上曹军尸体堆积如山,士气已然受挫。谋士司马懿劝其耐心围困,断敌粮道,但夏侯渊求功心切,又受曹操后方催促,心中焦躁不已。
这一日,天降大雾,数步之外难辨人影。司马懿认为此乃天赐良机,可借雾色掩护,派精兵从小道奇袭刘备一处看似薄弱的侧翼营寨。夏侯渊从其计,命张合率五千精锐,趁雾色悄然摸上山去。
然而,刘备麾下谋士法正,早已算定曹军可能利用天气行事。他与刘备定下诱敌深入之策,故意示弱于侧翼。张合军刚潜入营寨范围,四周突然火把大亮,鼓声震天!早已埋伏在两侧山嵴的益州军勐然杀出,为首一员大将,豹头环眼,声如巨雷,正是张飞!他手持丈八蛇矛,如同猛虎下山,直扑张合!
“燕人张翼德在此!曹贼纳命来!”张飞怒吼声在山谷间回荡,震得曹军耳膜生疼。张合大惊,心知中计,急忙指挥部下结阵且战且退。然而大雾之中,队形难以维持,加之张飞悍勇无比,蛇矛过处,曹军人仰马翻,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山下夏侯渊见山上火光冲天,杀声四起,心知张合中伏,又急又怒,唯恐折了这员大将,不顾司马懿劝阻,亲率中军精锐冲上山坡接应。雾气弥漫,视野极差,夏侯渊只能凭着声音大致方向冲杀。
就在此时,另一支益州骑兵如同鬼魅般从浓雾的另一侧杀出,马蹄声并不响亮,却带着致命的威胁。为首将领白袍银枪,剑眉星目,正是马超!他率领的西凉铁骑最擅奔袭突击,此刻借着雾色掩护,瞬间便撕开了曹军中军略显混乱的侧翼。
“马孟起在此!夏侯妙才,速来受死!”马超长枪如龙,直取夏侯渊。夏侯渊猝不及防,仓促举刀迎战。两人在浓雾中猛烈交锋,刀枪碰撞,火星四溅。马超枪法凌厉,气势如虹,夏侯渊虽勇,但在视线受阻、心急救人的情况下,竟被逼得连连后退。
混战中,马超瞅准一个破绽,长枪如毒蛇出洞,勐地刺向夏侯渊左肋!夏侯渊奋力闪避,仍被枪尖划开铠甲,带出一蓬血雨,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惨叫一声,几乎坠马,幸得亲兵拼死护卫,才狼狈不堪地杀出重围,与同样带伤溃退下来的张合合兵一处,仓皇逃回山下大营。
此战,曹军折损数千精锐,大将夏侯渊重伤,士气遭受重创。刘备军虽未能阵斩夏侯渊,但重创敌军主帅,极大鼓舞了士气,牢牢掌握了战场主动权。定军山上下,血雾弥漫,预示着这场争夺汉中的大战,将进入更加惨烈的阶段。
就在汉中战局陷入血腥僵持之际,远在江东丹阳的崇山峻岭间,另一场无声的较量也在悄然进行。
陆逊派出的那支二十人精干小队,在队长陈武的带领下,如同经验丰富的猎豹,利用夜色和复杂地形的掩护,成功潜入了庐陵郡境内。他们化整为零,装扮成采药人、樵夫,沿着人迹罕至的山间小径,小心翼翼地向着可能存在线索的区域渗透。
数日潜伏,他们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敏锐的观察,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踪迹。在几处靠近丹阳边境、以往山越活动频繁的区域,出现了不属于本地部落的宿营痕迹——熄灭的篝火堆旁有制式皮靴的脚印,丢弃的干粮包装也非江东常见之物。更有一名队员在一条隐秘溪流边,捡到了一枚打造精良的三棱弩箭箭头,这种箭镞,绝非山越或寻常盗匪所能拥有。
陈武将发现一一记录,心中愈发沉重。这些迹象都指向一个结论:确实有外部势力的触角,伸入了丹阳山区,而且行事专业,绝非乌合之众。
然而,就在他们试图顺着这些痕迹追踪下去,查明对方身份和目的时,却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也成了别人的目标。那是一种被暗中窥视的感觉,仿佛林中的毒蛇,冰冷而致命。有一次,一名负责断后的队员莫名失踪,搜寻许久,只找到他跌落悬崖的痕迹,看似意外,但陈武心中却充满了疑虑。
他果断下令停止追踪,全员向预定撤离点集结。归途格外谨慎,几乎是昼伏夜出,绕行更远的路线。当他们最终有惊无险地返回丹阳境内,在一处秘密山谷汇合时,二十人的小队,只剩下了十七人。除了那名“意外”坠崖的,还有两人在撤离途中遭遇不明身份的袭击,生死不明。
带回来的情报有限,却足够触目惊心。那枚三棱弩箭箭头,被陈武紧紧攥在手中,冰凉的金属质感,仿佛在诉说着隐藏在群山背后的重重杀机。
泉陵,州牧府。窗外春雨绵绵,室内却是一片沉静。庞统将来自汉中与丹阳的两份密报同时呈于陈暮案前。
“主公,汉中方面,刘备虽未竟全功,但重伤夏侯渊,已是大胜,曹军锐气受挫,短期内难以组织起有效攻势。刘备之势,已然稳固。”庞统首先分析了北方战局。
陈暮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落到另一份密报上:“丹阳的老鼠,倒是比预想的难缠。折了三人,还能带着东西回来。”他拿起那枚由暗卫仿制、与陈武捡到的几乎一模一样的三棱箭头,在指尖把玩着,“陆伯言,果然名不虚传。他派出的,是真正的精锐。”
“正是。”庞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转为冷冽,“不过,他们也只看到了我们想让他们看到的。彭材那边,经过第二次接触和实实在在的盐铁支持,已经基本稳住了。陆伯言现在,怕是既庆幸稳住了丹阳内部,又对我们这若即若离、似有还无的‘威胁’感到头疼不已。”
徐元补充道:“汉中战果与流言应已传至建业。据报,孙权近日频繁召集文武议事,情绪颇为焦躁。一方面惧曹操报复,另一方面又恐刘备坐大,对我等更是疑虑重重。其内部,主和、主战、主张联刘抗曹者,争论不休。”
陈暮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南方舆图前,目光深邃。汉中的血战,江东的惶恐,丹阳的疑云,仿佛都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
“刘备站稳汉中,曹操必不肯甘休,北方战事迁延,于我大利。孙权惊疑不定,内部纷争,正是我等进一步施压,迫其做出抉择之时。”陈暮的手指,沿着赣水,缓缓划过豫章郡的边界,“文聘的水军,继续向前施压,不必真的开战,但要让他孙权感觉到,我军的刀锋,时刻抵在他的咽喉之旁。”
他顿了顿,看向庞统:“让我们在江东的人,再加一把火。除了曹操欲联刘伐吴的流言,还可以散播一些……关于陆伯言在丹阳‘忍辱负重’、‘独撑危局’,甚至‘暗中与我有联络’的传闻。要说得模棱两可,似真似假。”
庞统会意,笑道:“主公此计甚妙!如此一来,无论孙权信与不信,对陆伯言的猜忌必然更深。若他因此束缚陆伯言的手脚,则丹阳可图;若他不得不更加倚重陆伯言,则陆伯言权力越大,将来若有事,其‘嫌疑’也越大,与孙权之间的裂痕也越难以弥补!”
“不错。”陈暮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我们要让孙权明白,与我为邻,他寝食难安。要么,他拿出足够的诚意和代价,换得边境安宁;要么,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疆土,一步步被我侵蚀。至于陆伯言……他是孙权的盾,也是孙权的刺。用好这根刺,或许比打破这面盾,更有价值。”
建业吴侯府,昔日歌舞升平的景象早已被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所取代。接连传来的噩耗与流言,像一块块巨石,压在孙权和每一个江东臣子的心头。
夏侯渊重伤,刘备在汉中占据优势的消息,意味着曹操的注意力很可能被彻底牵制在西方,甚至可能为了挽回败局,从江东方向抽调兵力或施加更大压力。而那甚嚣尘上的“曹操欲联刘伐吴”的流言,更是让所有人脊背发凉,仿佛看到了赤壁之战前的危局重现。
更让孙权心烦意乱的是,边境不断传来交州军异动的消息,文聘的水军耀武扬威于江面,邓艾在庐陵的兵马调动频繁,一切都指向陈暮可能趁虚而入。而就在这内忧外患齐聚的关头,一些关于陆逊的微妙传闻,也开始在朝野间悄然流传。
“主公!当务之急,是稳住陈暮!”一名大臣急切道,“可遣使再议,哪怕多让些利益,也要先稳住西线!”
“不可!此乃示弱!当集结重兵,与陈暮决一死战!方能震慑北曹西刘!”武将们则慷慨激昂。
“主公,流言未必属实,曹操新败,岂有余力南顾?当务之急是安抚内部,澄清流言,尤其是……丹阳陆太守那边……”又有老臣意有所指,话说得吞吞吐吐。
听到“陆逊”二字,孙权的脸色更加阴沉。他手中握着陆逊新送来的奏报,依旧是请求加强防务,言辞恳切,看不出任何问题。但结合那些“陆逊暗中与陈暮有联络”、“忍辱负重以待时机”的传闻,这份正常的奏报,在他眼中却变得格外刺眼。他既需要陆逊的能力来稳住丹阳,防备陈暮,又无法抑制内心深处那疯狂滋长的猜忌。
“传令……”孙权的声音因疲惫和焦虑而沙哑,“加派八千兵马至豫章,交由韩当统一指挥,严密封锁边境,没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动!另,命吕范加紧巡查江防,所有可疑船只,一律扣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空处,仿佛在权衡着什么,良久,才补充道:“丹阳……陆逊所请钱粮,全额拨付。另,准其……相机行事,若遇小股匪类越境滋扰,可……逐之。”
这最后一句“相机行事”和“逐之”,给了陆逊有限的主动出击之权,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这既是迫于形势的无奈,也透露出孙权内心深处,对陆逊那种既用且防的极端矛盾心态。
退朝后,孙权独坐殿中,望着殿外阴沉的天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北方的巨熊与西方的猛虎在撕咬,而身边,还盘踞着一条时刻准备噬人的毒蛇。他江东的船,在这惊涛骇浪之中,究竟该驶向何方?他第一次感到,这吴侯之位,是如此沉重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