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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的夜色被战火撕裂。文聘精心挑选的三百死士,乘坐二十艘快船,船头堆满浸透鱼油的柴草与硫磺焰硝,如同幽灵般借着微弱的水流与江风,悄无声息地滑向周瑜水寨的外围。
领头的是水军司马赵累,一个沉默寡言却经验丰富的老兵。他伏在船头,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紧盯着远处江东水寨连绵的灯火与隐约的船影。周瑜水寨依地形而建,分为数重,外围多是巡逻的快船与小型斗舰,核心区域才是楼船与粮草囤积之所。
“司马,已进入敌军哨船巡弋范围。”身旁的士卒低声道。
赵累点点头,打了个手势。所有快船上的士卒都屏住了呼吸,将身体伏得更低,仅靠熟练的船工以极慢的速度操控船只,避开可能存在的暗桩和巡逻路线。
运气似乎站在了他们这边。今夜江上雾气渐起,能见度很低,一支江东巡逻队刚从附近驶过,并未发现这群暗夜中的不速之客。
“目标,左前方那几艘连在一起的辎重船!”赵累压低声音,确定了目标。那是几艘体型较大、吃水较深的船只,周围守卫相对森严,但并非主力战舰,正是放火的绝佳目标。
“点火!冲!”
随着赵累一声令下,二十艘快船上的死士几乎同时点燃了船头的引火物。刹那间,二十团猛烈的火焰在江面上爆燃而起,如同突然睁开的恶魔之眼,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敌袭!火船!”江东哨船上的士卒发出凄厉的警报。
但为时已晚!燃烧的快船在水手们最后的操控下,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死气势,狠狠地撞向了预定的目标以及附近的其他船只!
轰!砰砰!
剧烈的碰撞声接连响起,火势瞬间蔓延开来。被点燃的辎重船上的粮草、物资成了最好的助燃剂,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江水。附近的几艘斗舰也被波及,船上的江东士卒惊慌失措,有的奋力救火,有的则被迫跳江逃生。
水寨内一片大乱,锣声、警报声、呼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赵累在最后一刻跳入了冰冷的江水中,他回头望去,只见预定目标已陷入一片火海,任务完成了。他和其他侥幸未死的同袍一样,奋力向着黑暗的江岸游去,生死由命。
这场精心策划的夜袭,虽然未能重创周瑜的主力舰队,但成功焚毁了部分粮草,造成了不小的混乱,更重要的是,它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志得意满的周瑜脸上,明确告诉他:荆州水军,并非只会被动挨打!
江陵城下,关羽连日攻城不克,心中焦躁之气日盛。他自视甚高,本以为凭借麾下精锐,拿下新附未久的江陵当不在话下,岂料张辽守得如此顽强坚韧。
是夜,关羽正在大营中阅览兵书,忽闻营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杀声四起!
“报!君侯,敌军夜袭!已冲破前营栅栏!”
“什么?”关羽凤目圆睁,勐地放下书卷,“张辽安敢如此!”
他提起青龙偃月刀,大步出帐。只见营中火光四起,不知多少荆州军士卒混了进来,见人就砍,逢帐便烧,尤其是堆放攻城器械的区域,更是火光冲天。
“休要慌乱!各部依建制结阵,绞杀袭营之敌!”关羽声如洪钟,试图稳定军心。然而夜袭之下,又是被精锐突袭,营中难免一时混乱。
张辽派出的袭营主将乃是麾下猛将牛金,率领八百敢死之士。他们目标明确,并不恋战,只管四处放火,制造混乱,尤其是将几架珍贵的井阑和冲车点燃后,便唿哨一声,依预定路线迅速撤退。
等关羽组织起有效反击,牛金等人已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一片狼藉的营地和熊熊燃烧的攻城器械。
看着被焚毁的器械和死伤的士卒,关羽脸色铁青,丹凤眼中煞气弥漫。他自负勇力,何曾受过如此羞辱?张辽此举,无疑是在挑战他的威严。
“张辽……匹夫!”关羽咬牙切齿,“待我攻破江陵,必取汝首级!”
然而,攻城器械被毁,短期内攻势必然受挫,他不得不暂缓强攻,一边清理营地,一边催促后方尽快补充器械。张辽的这次果断反击,成功地为江陵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襄阳,镇南将军府。接连收到文聘夜袭成功、张辽击退敌军袭扰并反夜袭得手的战报,压抑的气氛终于缓解了一丝。
王粲面带喜色:“明公,文、张二位将军打得漂亮!周瑜、关羽气焰受挫,我军士气大振啊!”
崔琰也抚须道:“尤其是文将军那次夜袭,虽是小胜,却意义非凡。表明我军仍有主动出击之能力与决心,可令周瑜不敢再如此肆无忌惮地分兵袭扰。”
陈暮脸上却未见太多喜色,他更关注的是代价。“文聘处,三百死士,归来者不足五十。张辽处,牛金所部八百人,折损近半。皆是军中锐卒啊……”他轻叹一声,“传令,厚恤阵亡将士家属,优抚伤者。文聘、张辽所部,按功行赏。”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投向荆南方向。“现在,就看汉升的了。文聘和张辽为我们争取了时间,创造了机会,汉升这支奇兵,能否真正扭转战局,在此一举。”
就在这时,一名来自荆南的密使风尘仆仆地赶到,呈上黄忠的密信。
陈暮立刻拆开,快速浏览,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精光。“好!汉升已率五千精锐,悄然抵达沅陵,正择机东进。他信中言,已探得沙羡粮草囤积之具体位置,守军确如我所料,颇为空虚。”
王粲和崔琰闻言,精神皆是一振。
“然,”陈暮合上信笺,语气依旧沉稳,“穿越武陵山区,路途艰险,随时可能暴露。且沙羡距夏口不远,若不能速战速决,一旦被周瑜或刘备主力回援,汉升危矣。”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传令文聘、张辽、苏飞,自即日起,各部加强攻势,或加大反击力度,做出我军欲全面反扑之姿态,尽可能吸引周瑜、刘备之注意力,为黄忠创造最有利的条件!”
“另外,”陈暮看向王粲,“以我的名义,再给许都去一封急报,详述我军连日战果及眼下之攻势,再次强调荆州战事之激烈,恳请朝廷速发援兵,或令淮南方向施加更大压力。”
他这是在造势,既是为了掩护黄忠的行动,也是做给许都看的。他要让曹操知道,他陈暮在荆州并非一味被动挨打,而是在积极寻求破敌之策,并且,荆州值得朝廷投入更多的资源。
随着陈暮的命令下达,长江、汉水沿线的战事陡然更加激烈起来。
文聘的水军不再一味固守,开始派出更多的小股舰队,主动寻机与江东的袭扰部队交战,甚至尝试逼近其主寨进行挑衅。
张辽在江陵也组织了几次小规模的出击,骚扰关羽的营地,使其无法安心休整补充。
苏飞在汉水方向,更是趁凌统新败,主动发起了几次反击,虽然未能取得决定性战果,但也让凌统无法从容组织新的攻势。
整个荆州战场,仿佛一锅即将沸腾的水,气泡翻涌,躁动不安。
周瑜站在楼船上,听着各处传来的战报,眉头微蹙。陈暮突然加大反击力度,意欲何为?是困兽犹斗,还是另有图谋?
“陈明远……果然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周瑜沉吟道,“传令各部,谨守营寨,加强戒备,防止敌军大规模突袭。同时,加派斥候,扩大侦查范围,我要知道荆州军所有动向,尤其是其荆南兵力之调动情况!”
他敏锐地感觉到,战场上似乎出现了一些他尚未掌握的变数。
而与此同时,黄忠率领的五千精锐,如同潜行于山林中的猛虎,正利用复杂的地形和茂密的丛林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江夏的后背,亮出了致命的獠牙。
风,自武陵山中而起,卷动着落叶,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机,吹向了看似平静的江夏南部。一场可能决定荆州命运的巨大风暴,正在常人难以察觉的角落,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