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裹着造船营的桐油味,漫到木料堆旁的《造船物料册》时,龙弈指尖刚抚过一段 “樟木”—— 指腹竟蹭到松软的木茬,凑近看还藏着虫蛀的小孔(是掺了三成柳木的劣料,泡在水里三月就烂)。册上 “北境与船坞部落共分造船料四百方(樟木一百五十方、松木一百五十方、桐油一百斤,均经‘三烤三浸’,防水耐腐)” 的 “一百五十方” 被改成 “一百方”,“三烤三浸” 被划成 “一烤一浸”,与阿婷父亲《造船秘录》里 “备料需用‘船纹’水印册,墨汁掺桐油,遇雨不晕,真樟木沉水不浮、敲之如鼓声” 的记载相悖。更糟的是,船台旁的 “桐油” 刚刷在樟木上,就顺着木纹往下淌(是掺了两成煤油的劣油,不挂木、不防水),营外的运料路线图上 “西船驿有船工接应” 被改成 “南滩涂近路”,改痕处沾着未干的桐油,而南滩涂的礁石后,已藏着萧衍的人堆的劣料(木料缠着北境船工的麻布,桐油桶印着北境记号,想嫁祸北境以次充好)。
“这物料册和木料、桐油都被动过手脚。” 阿婷蹲在樟木旁,推了推木料 —— 竟能推动(真樟木该沉实难移),她又用指甲抠木茬,碎屑轻松脱落:“我爹说三烤三浸的樟木,指甲都抠不动,泡在海里三年都不腐,绝掺不了柳木,这是有人故意用劣料充数,而且……”
话没说完,苏雅的药箱 “嗒” 地砸在油桶旁的木案上。她用银簪挑过桐油,蘸了点桐油纯度试剂,试剂瞬间从深黄变成浅黄(煤油反应),再蘸仓库里封存的真桐油,试剂立刻染成浓褐(纯桐油反应):“劣油刷船挡不了海水,劣木造船出海就散,萧衍是想让部落以为我们私吞五十方樟木,还故意用假料毁你们的造船计划,再……”
“再让扮成船吏的人说‘是北境船工换的料,护民军想留着好料自己造船,还引你们去滩涂丢料’。” 项云的铁枪往樟木上一戳,枪尖竟扎进半寸(真樟木该硬得震手),老将军拽过个穿短打的 “船吏”,袖管里还掉出块东齐禁卫的铜符 —— 符上的 “萧” 字沾着桐油,显然刚在造船营待过。
“你根本不是船吏。” 龙弈的目光扫过船吏的手,虽握着刨子,指节却有禁卫握刀的厚茧,不是常年造船磨出的薄茧(掌心该有桐油染的褐痕,指缝还嵌着木屑),“你刨木时,总往南滩涂的礁石后瞥,是在等萧衍的人烧真料吧?”
船吏脸色骤变,突然往造船营旁的柴房扑去,怀里的火折子刚要点燃堆着的真樟木(萧衍计划烧料,嫁祸 “归降者不满分料不均”),就被凌丰的银枪挑飞。枪尖抵住他咽喉时,船吏突然从怀里摸出块船板 —— 板上刻着船坞部落的锚纹图腾:“我儿子被萧衍抓了!他逼我改册换料,可我在每根真樟木的末端都刻了锚纹,每桶真桐油的桶底都垫了锚纹木片!我们部落的老船工一看就认得出,知道哪是没被动过的好料!还有……” 他喘着气指了指南滩涂,“我把萧衍劣料的麻布剪了小口,风一吹就露柳木茬,劣桐油桶也没封紧,煤油味能飘老远!”
造船营外突然传来喧哗。赵彻的弓弩营扶着个扛锚钉的部落信使冲进来,信使裤脚沾着滩涂的泥水,声音发颤:“南滩涂有伏兵!他们穿北境船工服,却用东齐的弯刀!有人喊‘是龙弈让我们在这等,要把好料全砸了’,我趁他们搬劣料时跑回来,还有四个老船工被…… 被围在礁石旁了!”
赵勇扛着根真樟木赶来,樟木的沉实让地面都微颤:“凌丰,你带两百人去南滩涂救船工!我守造船营,别让萧衍的人再换料!”
“不用。” 龙弈突然按住凌丰的枪,目光落在《造船物料册》的 “船” 字上 —— 真册的 “船” 字笔画里藏着船纹,按《造船秘录》,用桐油一涂会显褐霜,而眼前的假册涂了只晕开墨,“阿婷,你去造船营的老桐油缸旁取油 —— 真物料册涂了油,船纹会透出来!” 他又转向项云,“老将军,你带三百人去南滩涂设伏,顺便把劣料移去荒滩,别让煤油味混进真桐油;赵彻,你带弓弩营帮部落船工验料,真樟木涂油显褐霜、沉水不浮,真桐油挂木不淌;凌丰,你跟我重订造船规矩,北境、船坞部落、归降者各出两名船工,分盯选料、刷油、造船,每一步都要三方确认,少一方都不能动料!”
未时的雨刚小些,南滩涂方向传来哨声 —— 项老将军的人押着十几个假船工回来,他们手里的弯刀还沾着桐油,甲胄上沾着泥水却没见血:“搜出他们带的煤油桶,还在礁石旁找着刻了锚纹的真樟木、垫了木片的真桐油,萧衍的人根本分不清哪是好料!”
造船营中央突然响起刨木声。船坞部落的老船工举着真樟木,往海里一扔 —— 木料直往下沉,他又刷了层真桐油,油膜牢牢挂在木上:“那假船吏没骗我们!他不仅刻了锚纹、垫了木片,还在真樟木的树皮上划了小‘船’字 —— 我们一摸就知道!”
赵彻这时带着个穿船工服的人过来,那人手里还攥着块柳木片:“卧底抓着了!就是他往樟木堆里混柳木,被老船工识破的 —— 他说萧衍想让我们的船出海就沉,好趁乱抢部落的渔获!”
造船营渐渐热闹起来。北境船工帮着刨真樟木,部落船工刷真桐油,归降者帮着搬锚钉;苏雅在给带伤的船工递姜茶,茶里泡着新晒的藿香(解夏汛湿热);凌丰则帮着把真《造船物料册》挂在营最显眼的地方,旁边还贴了张 “辨料口诀”,北境和船坞部落的老船工一起编的。
暮色漫进造船营时,龙弈站在船台旁,看着第一艘用真料打造的渔船渐渐成型,樟木的沉实、桐油的亮泽映着夕阳。阿婷靠过来,手里翻着《造船秘录》,递来块掺了樟木屑的饼:“我爹说,造船造的不是木船,是能载着人闯海的底气,是彼此能放心托付性命的信任。”
龙弈咬了口饼,香软里带着樟木的清苦:“以前总想着怎么拆阴谋、护造船营,现在才懂,统一天下不是守多少方木料、多少斤桐油,是让每个部落、每个船工、每个百姓,都能坐着结实的船出海,信得过身边的人,知道船不会沉,人不会散。料同选,心同航,才是真天下。”
风穿过造船营的船台,带着桐油味与姜茶的暖意。龙弈的铁枪斜倚在樟木旁,枪尖的寒芒映着册页上的船纹,也映着阿婷递来的热茶 —— 茶里飘着片藿香,刚好衬出饼的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