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裹着盐场的咸腥味,漫到盐堆旁的《盐场分配册》时,龙弈指尖刚捻起一撮盐 —— 咸中竟掺着涩味,指腹还沾着细沙,册上 “北境与盐部落共分精盐八百石” 的 “八百石” 被改成 “五百石”,与阿婷父亲《盐场秘录》里 “晒盐需用楠竹篾席滤卤,精盐粒白如霜,分配册用卤水混墨书写,遇盐不晕” 的记载相悖。更糟的是,盐滩上的晒盐篾席刚铺好就裂了道缝(是普通竹编的劣席,经不住汛水浸泡),滩边的运输路标 “南港通盐仓” 被换成 “东港近路”,改痕处沾着未干的盐霜,而东港的芦苇丛里,已藏着萧衍的人埋的柴薪(柴上缠着北境盐工的麻布,想嫁祸北境烧盐堆)。
“这盐和分配册都被动过手脚。” 阿婷蹲在篾席旁,指尖勾过裂口,竹丝簌簌掉落 —— 没有楠竹篾席该有的韧劲,“我爹说楠竹篾席需煮盐卤三炷香,浸汛水不腐,绝无一铺就裂的,这是有人故意换了劣席,而且……”
话没说完,苏雅的药箱 “嗒” 地砸在盐仓旁的木案上。她用银簪挑过盐粒,蘸了点盐晶检测水,水瞬间从清透变成浑浊(杂质反应),再蘸仓库里封存的真精盐,水仍保持透亮(纯盐反应):“盐里掺了泥沙和苦卤,吃了会闹肚子,萧衍是想让部落以为我们私吞精盐还送劣盐,再……”
“再让扮成盐吏的人说‘是北境盐工改的册,护民军想吞三百石精盐,还引你们去烧盐的地方’。” 项云的铁枪往盐堆上一戳,震得细沙簌簌落,老将军拽过个穿粗布衫的 “盐吏”,袖管里还掉出块东齐禁卫的铜符 —— 符上的 “萧” 字沾着盐霜,显然刚在盐滩待过。
“你根本不是盐吏。” 龙弈的目光扫过盐吏的手,虽握着盐耙,指节却有禁卫握刀的厚茧,不是常年晒盐磨出的薄茧(掌心该有盐渍嵌的细纹),“你翻盐时,总往东港的芦苇丛瞥,是在等萧衍的人点火吧?”
盐吏脸色骤变,突然往盐堆旁的柴房扑去,怀里的火折子刚要点燃堆着的楠竹篾席(萧衍计划烧席,嫁祸 “归降者不满分盐不均”),就被凌丰的银枪挑飞。枪尖抵住他咽喉时,盐吏突然从怀里摸出块篾席碎片,碎片边缘绣着极小的盐花:“我女儿被萧衍抓了!他逼我改册换席,可我在每块劣席上都绣了盐花 —— 盐部落的老盐工认得这标记,知道不是你们故意的!”
盐场外突然传来喧哗。赵彻的弓弩营扶着个扛盐袋的部落盐工冲进来,盐袋里的劣盐撒了一地,盐工声音发颤:“东港有伏兵!他们穿北境盐工服,却用东齐的弯刀!有人喊‘是龙弈让我们烧盐堆,断你们盐路’,我趁他们搬柴时跑回来,还有四个老盐工被…… 被围在滩边了!”
赵勇扛着捆楠竹篾席赶来,席子上的盐卤清香压过了咸腥味:“凌丰,你带两百人去东港救盐工!我守盐仓,别让萧衍的人再换盐!”
“不用。” 龙弈突然按住凌丰的枪,目光落在《盐场分配册》的 “盐” 字上 —— 真册的 “盐” 字笔画里藏着盐晶纹,按阿婷父亲的秘录,浸了卤水会显白霜,而眼前的假册浸了卤水只晕开墨,“阿婷,你去盐滩的老盐井旁取卤水 —— 真分配册浸了老井卤水,盐晶纹会透出来!”
阿婷踩着盐滩的湿泥跑向老盐井,很快捧着陶罐回来,卤水一泼在备用的真册上,“盐” 字笔画里的盐晶纹立刻泛出白霜(假册泼了只剩墨痕)。苏雅这时也蹲在劣盐旁起身,举着银簪道:“柴薪上的麻布是用胶水粘的,还沾着东齐禁卫甲片的铁屑,是他们故意缠上去的!”
归降的秦军残部首领这时带着个兵卒冲进来,兵卒手里攥着袋苦卤,脸色发白:“营里混了萧衍的卧底!他刚想把苦卤倒进新晒的盐里,还说‘未时让假盐工来烧盐仓’!弟兄们都…… 都想先抓卧底,不想管晒盐了!”
“抓卧底和晒盐能一起办。” 龙弈指着楠竹篾席,“项老将军,你带三百人去东港芦苇丛设伏,把柴薪移去空滩 —— 萧衍的人烧不到真盐;赵彻,你带弓弩营帮部落盐工换席验盐,真盐浸检测水透亮,假盐浑浊;凌丰,你跟我重订盐场规矩,按爹的秘录来,晒盐、分盐、运盐需北境、盐部落、归降者各出两人,再加三名老盐工监督,少一方都不能动盐!”
未时的日头正烈,东港方向传来哨声 —— 项老将军的人押着十几个假盐工回来,他们手里的火把还没点燃,甲胄上沾着盐霜却没见血:“搜出他们带的苦卤罐,上面还刻着萧衍的字号!”
盐滩中央突然响起惊叹。部落老盐工摸着楠竹篾席上的盐花,笑着拍了拍假盐吏的肩:“我们早见着席子上的盐花,就知道你是被逼的 —— 刚才还在劣盐里找着你藏的芦苇叶,那是我们部落认路的记号,怕我们走错东港!”
赵彻这时带着盐部落长老进来,长老手里捧着罐新晒的精盐,往检测水里一撒,水依旧透亮:“卧底抓着了!是萧衍派来的假盐工,混在归降者里想泼苦卤,被老盐工识破了 —— 他们还想烧盐仓,可真盐早被我们移去老盐井旁的石窖了!”
盐场里渐渐热闹起来。北境盐工铺着楠竹篾席,部落盐工舀着卤水,归降者帮着把精盐装罐,苏雅在给带伤的盐工递凉茶,茶里泡着新采的荷叶;凌丰则帮着把真《盐场分配册》挂在盐仓最显眼的地方,旁边还贴了张监督名单,老盐工的名字排在最前面。
暮色漫进盐场时,龙弈站在老盐井旁,看着盐工们把最后一罐精盐搬进石窖,盐晶在夕阳下泛着暖光。阿婷靠过来,手里翻着《盐场秘录》,突然笑:“我爹说,盐场晒的不是盐,是让大家能安心过日子的咸淡。” 她递来块盐饼,饼里裹着粒芝麻 —— 是老盐工刚烤的。
龙弈咬了口盐饼,咸香刚好衬着芝麻的脆:“以前总想着怎么拆阴谋、护盐仓,现在才懂,统一天下不是守多少盐,是让晒盐的、分盐的、吃盐的,都能信得过这盐里的诚心。盐同晒,心同咸,才是真天下。”
风穿过盐场的篾席,带着咸腥味与凉茶的清甜。龙弈的铁枪斜倚在盐仓旁,枪尖的寒芒不再只有冷意,还映着盐工们收工的笑脸、罐里精盐的暖光,以及阿婷递来的一杯热茶 —— 茶里泡着新煮的桂圆,刚好压过盐饼的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