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沫，刀子似的刮过老林子，炮楼的黑影在山脊上若隐若现，像一颗嵌在根据地咽喉的毒牙。零下三十度的严寒里，呼气成霜，滴水成冰，我和中队长傅水恒蹲在指挥所的掩体里，盯着那张愈发精细的沙盘，心头沉甸甸的。
“参谋长，你看，”傅水恒的手指重重按在东岭那个用红泥巴堆砌的醒目凸起上，“黑狼岭咱们占了便宜，鬼子不是傻子，东岭这炮楼，如今看得更紧了。居高临下，探照灯夜里扫来扫去，一个小队的鬼子加一个班的伪军，轻机枪架着，硬冲？咱们这点家底，填进去都不够听响。”
我盯着那沙盘，仿佛能透过泥土看到对面山脊上那狰狞的混凝土建筑。它卡死了我们向东进出山区的咽喉，像一只阴冷的眼睛，时刻窥视着我们的动向。以往部队行动，不得不绕远路，费时费力不说，还极易暴露。“确实是个心腹大患，不拔掉它，咱们就被锁死在这山坳坳里了。”
“强攻是下下策，”傅水恒嘴角习惯性地勾起一丝算计的弧度，这表情我太熟悉了，每次他脑子里冒出那些看似冒险却总能有奇效的点子时，就是这样，“鬼子以为咱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碰炮楼，咱们偏要动，还要大张旗鼓地动！不过，动的地方，不是这儿。”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果断的弧线，越过黑云寨，落在了侧后方的“马家集”上。“这里，伪军的粮秣转运站，守备比东岭空虚多了。”
“声东击西？”我立刻捕捉到了他的意图。
“没错！”傅水恒用力一点马家集，“把声势搞大，做出要端掉他粮道，困死黑云寨的架势。让鬼子和伪军的眼珠子，都给我转到马家集去！”
“那东岭炮楼……”
“东岭，才是咱们真正的目标！”他的目光骤然锐利，像淬了火的针，“主力伴攻，吸引注意。这致命的一刀，得由‘龙牙’来捅！”
“龙牙？！”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支小分队组建时间不算长，虽然是从各排抽调的好苗子，由傅水恒亲自带着玩命操练，个个身手不凡，可毕竟还没经过真正硬仗的考验。第一次实战，就承担拔炮楼这等艰巨任务？
“正是检验他们成色的时候了！”傅水恒语气斩钉截铁，“打炮楼，死冲硬打不行，就得靠‘龙牙’这种精悍、灵活、浑身是本事的小队，渗透、破障、精准打击！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火焰，我把那点担忧压了下去，重重点头：“明白了！我立刻安排！”
作战计划迅速成型，代号“拔钉”。核心就是“声东”与“击西”的精密配合。
“声东”部分，由我亲自操刀。带领一排、二排主力，扛上仅有的几挺轻重机枪和掷弹筒，浩浩荡荡，故意把行踪暴露给伪军的眼线，直扑马家集。到了地方，也不真打，热火朝天地挖工事、架机枪，电台（那是傅水恒从他那神秘“系统”里弄来的小功率家伙，已经跟上级报备过）也吱吱呀呀响起来，模仿着主力部队调度指挥的动静。摆出的就是一副长期围困、准备强攻的架势，非得让黑云寨的敌人，特别是可能来援的鬼子，把注意力乃至兵力都吸引到马家集不可。
“击西”部分，则是整个行动的重头戏。傅水恒亲自带队，核心是“龙牙”小分队十一人，再加强三排长刘大脚那个排作为接应和预备队。他们的任务，就是利用夜色和“声东”创造的混乱，像影子一样摸到东岭炮楼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掉这颗钉子！
任务下达那天，“龙牙”的十个小伙子（加上傅水恒是十一个）眼睛里没有半点畏惧，只有被委以重任的兴奋和压抑不住的杀意。傅水恒把他们召集到沙盘前，进行了一次极其细致的推演。
“林豹子，周锐锋！”
“到！”两个声音一沉稳一冷冽。
“你俩第一突击组！打响后，豹子，你用冲锋枪封死炮楼射孔！鹰眼，你是第一狙击手，楼顶的了望哨，还有任何敢露头的，给我第一时间敲掉！确保突击路线干净！”
“陆雪鹰，程千里！”
“到！”一个身形瘦小如狐，一个双手布满老茧。
“渗透组！雪鹰，你开路，摸清铁丝网、壕沟，排除障碍。千里，你跟进，传递消息，随时支援！”
“孙雷霆，张天翼！”
“到！”一个膀大腰圆声如洪钟，一个眼神锐利身形矫健。
“爆破组！雷霆，你是主爆破手，扛炸药包（系统兑换的烈性炸药），趁突击组吸引火力，给我冲到炮楼根下，把炸药安上！天翼，你心细，算药量，协助安装，负责掩护！”
“韩劲风，赵云龙！”
“到！”一个气势彪悍，一个沉稳干练。
“第二突击组，也是预备队！劲风，爆破一响，你第一个给老子冲进去！云龙，清理底层，接应楼上！”
“雷火枪，暗夜刀！”
“到！”一个背着粗长包裹，一个腰间匕首寒光闪闪。
“火力与支援组！雷火枪，你的掷弹筒，初期听我命令，轰他楼顶，压制支援路线！暗夜刀，第二狙击手，盯死炮楼侧翼和后路，别放跑一个，也别让人抄了我们后路！”
分工明确，责任到人。傅水恒的指令清晰得像已经演练过千百遍。十个战士凛然受命，眼神交错间，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混着即将见血的亢奋，几乎要溢出来。
夜幕如期降临，行动开始。
我带着一、二排，弄出不小的动静，直奔马家集。果然，没走出多远，就发现了伪军探子鬼鬼祟祟的影子。我们佯装不知，继续“气势汹汹”地赶路。到达预定区域，立刻“忙碌”起来，挖战壕的，架机枪的，竖电台天线的，搞得烟尘滚滚，远远看去，真跟主力要打大仗似的。
与此同时，傅水恒带着“龙牙”和刘大脚的三排，像一群融入了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通往东岭的崎岖山道。
我这边，气氛营造得十足。隔三差五朝马家集据点放几声冷枪，打几发掷弹筒，吵得里面的伪军不得安生。电台也滴滴答答响着，发出些半真半假的“攻击命令”、“弹药需求”。我几乎能想象，黑云寨的敌人指挥部里，地图上马家集的标记一定被画上了重重的红圈。
时间在寂静与遥远的零星枪炮声中流逝。我在临时指挥所里，听着东岭方向那片死寂，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提到了嗓子眼。伴动能否成功？“龙牙”能否顺利渗透到炮楼下？傅水恒他们，会不会出意外？
下半夜，连最后一点朦胧的月光也被浓云吞没，天地间墨黑一片，正是隐蔽行动的天赐良机。
东岭脚下，冰冷的积雪没过脚踝。陆雪鹰像一只真正的雪狐，紧贴着地面，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搜寻着。铁丝网、浅浅的壕沟、几个孤零零的地堡轮廓……他打了个手势，程千里如同影子般匍匐到他身边。两人配合默契，用裹了厚布的钢钳，小心翼翼地剪开铁丝网，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嘣嘣”声。另一侧，暗夜刀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借助阴影和土坎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运动到炮楼侧翼的一个最佳狙击点，步枪枪口冷冷地指向炮楼那些黑黢黢的射击孔。
傅水恒趴在距离炮楼不到两百米的一个雪洼里，举着望远镜。炮楼在黑暗中像一个蹲伏的巨兽，只有顶楼那盏探照灯，还在懒洋洋地、漫无目的地划动着光柱，显然并未察觉死神已经逼近。
微型耳麦里（这也是系统出品，短距离通讯，仅限“龙牙”核心和傅永恒使用），传来压低嗓音的汇报，清晰而简短：
“渗透组就位。”
“狙击组就位。”
“爆破组待命。”
……
傅水恒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肺叶一阵刺痛，但声音异常稳定：“‘声东’那边应该已经把戏做足了。按计划，行动！”
几乎在他命令下达的同时，马家集方向，我按照预定信号，命令所有掷弹筒对伪军据点外围进行了一轮急促射！“轰！轰！轰！”爆炸的火光在远处夜空中闪烁，声响在群山中回荡。
东岭炮楼顶层的探照灯，光柱猛地一颤，随即像被磁石吸引般，倏地转向了马家集方向，在夜空中徒劳地来回扫视。炮楼里的日伪军，显然被远处的“热闹”吸引了注意力。
就是现在！
林豹子和周锐锋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从隐蔽处猛地窜出，利用岩石、土坎的掩护，快速向炮楼底层逼近。韩劲风和赵云龙保持着几步距离，枪口警惕地移动，提供掩护。
孙雷霆和张天翼，抱着那沉重的、决定胜负的炸药包，沿着陆雪鹰和程千里开辟的安全通道，弯着腰，几乎是贴着地皮向前疾奔。
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脚下踩碎雪壳的轻微咯吱声，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跳动。
炮楼里的敌人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那探照灯的光柱开始迟疑地、缓缓地向回扫动。
不能再等了！
“打！”傅水恒对着耳麦低吼，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
“砰！”
一声清脆而孤立的枪响，率先撕裂了短暂的寂静！是周锐锋的狙击步枪！炮楼顶层，那个刚刚把探照灯往回扳了半圈的鬼子哨兵，身体猛地一顿，软软地栽倒，探照灯歪在一旁，光柱斜斜地戳向地面，不再移动。
“哒哒哒！哒哒哒！”几乎在哨兵倒下的同时，林豹子手中的冲锋枪喷吐出炽热的火舌，子弹如同泼水般，精准地射向炮楼底层那几个黑洞洞的射击孔，打得砖石碎屑飞溅，压制得里面的敌人一时无法抬头还击。
“嗵！”雷火枪的掷弹筒也发言了，炮弹带着尖啸，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准确地砸在炮楼顶部，“轰”的一声炸开一团火光，进一步加剧了楼内的混乱和恐慌。
“快！爆破组上！快！”傅水恒的声音在耳麦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孙雷霆和张天翼如同两道离弦之箭，趁着这宝贵的、由狙击和火力压制创造的间隙，用尽全力猛冲最后一段距离，几乎是扑到了炮楼坚实的墙根下！孙雷霆立刻借着昏暗的光线，摸索着寻找最适合爆破的承重点，张天翼则半蹲着，驳壳枪指向侧面可能的威胁，胸膛剧烈起伏。
“炸药安置完毕！”孙雷霆的声音通过耳麦传来，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粗重喘息。
“撤！快撤！”傅水恒命令。
两人毫不迟疑，转身沿着来路向安全区域狂奔。
“引爆！”
孙雷霆在跑动中狠狠按下了起爆器的按钮！
“轰隆——！！！”
一声难以形容的巨响猛然爆发！地动山摇！仿佛整个东岭都被这巨大的力量掀动！一团耀眼夺目的火球从炮楼底层猛地膨胀开来，砖块、混凝土、木料如同脆弱的纸片般被撕碎、抛向空中！浓烟和尘土瞬间腾起，像一头狰狞的巨兽，吞噬了炮楼的小半截身躯！
那看似坚固无比的炮楼，靠近地面的位置，被硬生生炸开了一个触目惊心、边缘参差不齐的巨大窟窿，露出了里面扭曲的钢筋和破碎的内部结构。
“突击！”傅水恒的声音在爆炸的余音中响起，带着一种释放般的怒吼！
“跟我上！”韩劲风暴吼一声，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猛虎，端着明晃晃的刺刀，第一个从弥漫的硝烟中，决绝地冲进了那个还在簌簌掉落的破口！赵云龙眼神锐利，紧跟在他身后，瞬间消失在浓烟之中。
林豹子的冲锋枪火力立刻转向，持续对着炮楼上层的窗口进行威慑性扫射，掩护突击组行动。周锐锋和暗夜刀的狙击步枪，此刻成了最致命的点杀工具，枪声不时响起，每一次短促的枪声，都伴随着炮楼窗口一个刚刚探出身形试图向下投弹或射击的敌人栽倒。
炮楼内部，传来了短促而激烈的交火声！驳壳枪的连射、花机关的扫射、手榴弹沉闷的爆炸、士兵的怒吼、垂死的惨嚎……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惊心动魄。可以想象，韩劲风必然如同疯虎，在楼梯和房间内左冲右突，大刀片和花机关并用；赵云龙则沉稳地跟进，逐屋清理，确保不留任何隐患。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还要快。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和随之而来的迅猛突击，显然彻底摧毁了楼内日伪军的抵抗意志。残余的伪军很快就在“缴枪不杀”的怒吼声中跪地求饶，少数几个死硬的鬼子，虽然试图依托房间负隅顽抗，但在“龙牙”队员们精准的射击和凶悍的格斗下，也迅速被歼灭。
从周锐锋那一声开启猎杀的狙击枪响，到炮楼内最后一声枪响归于沉寂，整个过程，竟然不到十分钟！
当傅水恒带着刘大脚的三排冲上东岭阵地时，战斗已经彻底结束。韩劲风满身满脸都是硝烟和灰尘，从那个还在冒烟的破窟窿里钻出来，脸上带着激战后的潮红和亢奋，跑到傅水恒面前，挺直胸膛敬礼，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报告队长！东岭炮楼，已被我部彻底攻克！击毙日军九人，伪军三人，俘虏伪军八人！缴获轻机枪一挺，步枪十五支，弹药若干！我‘龙牙’小队，仅两人轻伤，无人阵亡！”
傅水恒看着眼前这片狼藉的战场，看着那还在冒着缕缕青烟和焦糊味的炮楼废墟，看着那些虽然疲惫、军装破损、身上沾满血污与尘土，但眼神却亮得吓人、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终于出鞘的利刃般的“龙牙”队员们，他重重地拍了拍韩劲风结实的肩膀，目光逐一扫过每一张年轻却写满坚毅的脸庞，声音沉稳而有力：“干得漂亮！你们十个，个个都是好样的！没给‘龙牙’这块牌子丢人！没给咱们中队丢人！”
他随即下令，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果决：“清点战果！撤空所有能带走的武器弹药、粮食被服！放把火，把这破楼子的残骸给老子烧干净！按预定路线，撤退！”
战士们轰然应诺，立刻行动起来。很快，冲天的火光在东岭之巅熊熊燃起，火苗舔舐着黑暗的天空，将周围的山峦和积雪都映照得一片通红。这火光，是胜利的烽燧，是宣告，也是甩在远处马家集和黑云寨敌人脸上的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当我们伴动部队与傅水恒率领的凯旋之师在预定集合点会合时，东方的天际已经透出了淡淡的青白色，黎明将至。看着“龙牙”队员们虽然带着轻伤、满身征尘却难掩眉宇间那股初战告捷的傲气与自信，看着他们和三排战士们肩上扛着、手里提着的缴获物资，我知道，“声东击西”的“拔钉”行动，取得了远超预期的圆满成功！
中队长果然有先见之明！“龙牙”这把刚刚铸成、初次淬火的利刃，一出鞘便锋芒毕露，展现了其无可替代的尖刀价值！这十个战士，林豹子的猛、周锐锋的准、陆雪鹰的潜、程千里的快、孙雷霆的爆、张天翼的稳、韩劲风的悍、赵云龙的细、雷火枪的轰、暗夜刀的冷……在此战中各显神通，又配合得天衣无缝，当得起所有的赞扬！
东岭炮楼的拔除，意义重大。不仅一举打通了我们向东发展、联系其他游击区的生命线，极大地削弱了黑云寨敌人的外围防御体系，更关键的是，这次胜利如同一次淬火，让部队，尤其是“龙牙”小分队，经历了真正的血与火的洗礼。这场干净利落的攻坚战，为他们未来成为整个纵队乃至军区都赫赫有名的头等尖刀，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石。
看着傅水恒和“龙牙”的队员们围坐在一起，就着冷水啃着干粮，兴奋地、七嘴八舌地复盘着刚才战斗的每一个细节，谁哪一枪打得漂亮，谁哪个动作够迅猛，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汗水和胜利混合的独特气味。我知道，我们第一中队的战术库里，又增添了一种让敌人防不胜防的犀利战法。而这支年轻的、充满锐气的队伍，他们的脚步，绝不会因为这一次的胜利而有丝毫停留。前方的征途上，还有更多的险关要闯，更多的“钉子”，在等着我们去一一拔除！风雪依旧，但龙牙已露，寒光乍现，这白山黑水间的烽火传奇，不过刚刚掀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