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内,烛火摇曳不定,那微弱的火苗在夜风中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烛火的光影在军帐的四壁上晃荡着,投下一片片诡谲的阴影。
萧山躺在榻上,高热如同恶魔一般在他的身体里肆虐,退了又起,起了又退,像是一场永无休止的拉锯战。军医眉头紧皱,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他手中的银针在烛火上一遍遍灼烧着,那银针被火焰舔舐后,发出微微的红光,接着便准确无误地刺入萧山泛青的穴位。
药炉在一旁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苦涩的药味如同无形的触手,慢慢地弥漫了整个军帐,那味道浓郁得让人几欲作呕。然而,即便被这苦药味包围着,萧山的呼吸仍旧急促得如同破了风箱,冷汗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地从他的额头滚落,很快便浸透了他的里衣。
“沐……雪……”沙哑的呓语从萧山干裂唇间艰难地溢出。他在昏迷之中,像是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双手死死地攥着被褥,那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发白,就像冬日里被霜雪覆盖的枯枝。
帐内众人的神色各异,像是一幅色彩斑斓却又意味深长的画卷。夜五和夜六对视一眼,那眼神中似乎有某种默契,随后默默退到角落,他们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却时刻关注着帐内的动静。
赵仁义摸着下巴,目光深邃,若有所思,仿佛在萧山的呓语中听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白一凡则摇着扇子,那扇子在他手中有节奏地晃动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沐雪静静地坐在榻边,面色如常,就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湖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动作轻柔地替萧山换着额头上的冷帕,可是那看似镇定的指尖却微微发颤,这细微的颤抖仿佛泄露了她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情绪。
“他烧糊涂了。”她淡淡地说道,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也不知是在向谁解释,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帐内所有人的一个交代。
时间在这紧张而又微妙的氛围中缓缓流逝,三日后,萧山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还未清晰,一切都像是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雾气之中。就在这时,他听见赵仁义那洪亮得如同洪钟一般的笑声:“萧老弟,你可算醒了!再喊下去,全军营都要知道你对林将军——”
“赵将军莫要打趣!”沐雪不忍萧山被调侃,赶忙冷声打断了赵仁义的话。她的声音如同冰刀一般,瞬间划破了帐内有些戏谑的气氛。
萧山茫然地环顾四周,当他看到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促狭的笑意时,他心头猛地一紧,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他下意识地猛地撑起身子,可是这突然的动作却扯到了伤口,一阵剧痛袭来,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脸上瞬间变得煞白。
“我……我说什么了?”他急声问道,耳根不由自主地变得通红,那红色如同燃烧的火焰,迅速蔓延到他的脸颊。
沐雪垂眸整理着药碗,她故意避开萧山的目光,轻声说道:“没什么,高热胡话而已。”
然而,白一凡却像是故意要拆穿这个谎言一般,“唰”地合上扇子,笑吟吟地说道:“不过是把‘沐雪’两个字喊了百八十遍,中间还夹杂几句‘别走’、‘小心箭’——”
“白一凡!”这次是萧山和沐雪同时喝止。萧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恼怒和羞赧,沐雪的声音则更多的是冰冷和警告。这一声喝止,让帐内瞬间安静了下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只剩下众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萧山喉结滚动,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他不敢看沐雪的眼睛,目光躲闪着说道:“沐雪妹妹,我,我……”
“无妨。好好养伤!”沐雪像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转身掀帘而出,那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可是萧山却瞥见她袖口被攥出的褶皱,那褶皱像是她内心深处泛起的涟漪,虽然被她极力掩饰,却还是留下了痕迹。
夜深人静时,整个军营都被黑暗和静谧笼罩着。赵仁义拎着酒坛,脚步轻盈地摸进萧山帐中。他的表情严肃而又凝重,与白日里的爽朗大相径庭。
“你小子这次遇袭,恐怕不简单。”他压低声音,那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动,“那支箭上的毒,是宫廷秘药‘百日眠’。”
萧山听到这个消息,瞳孔骤缩。百日眠——那可是唯有皇帝亲卫才能调配的剧毒啊,这背后的意味不言而喻。
“陛下忌惮我们了。”赵仁义灌了口酒,像是要用酒来驱散心中的烦闷,“沐雪的红衣大炮能轰破北戎王庭,自然也能轰开皇城大门。而你……”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萧山,目光中带着一丝担忧和忧虑,“智计百出,又肯为她立军令状。”
萧山沉默不语,他心里清楚赵仁义的话不无道理。他和沐雪一个擅谋,一个擅战,若真联手,在这朝堂之上,无疑是一股强大的势力,这股势力足以让皇帝感到不安。
“更何况,”赵仁义叹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你们这情谊,瞎子都看得出来。”
帐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如同落叶飘落一般轻微,却又很快地迅速远去。萧山盯着晃动的帐帘——那抹熟悉的红衣残影,他绝不会认错,他知道那是沐雪。
沐雪站在校场边,望着夜空中的孤月。那孤月高悬于天际,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纱衣。她想起萧山昏迷时紧握她的手,那双手虽然滚烫,却让她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沐雪妹妹。”萧山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那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
沐雪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淡:“伤没好,出来做什么?”
萧山走到她身侧,与她一同望月,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愧疚:“同你道歉。”
“为何?”沐雪的声音依旧冷淡,她似乎想要把自己内心的情感都隐藏在这冷漠的表象之下。
“……昏迷时,”萧山局促得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是打了结一般,平日里的能言善辩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风掠过校场,卷起沐雪未束的长发。那长发在风中肆意飞舞,像是黑色的绸缎。
“萧山。”她直视他的眼睛,声音比塞外的雪还清冽,“道歉?你是觉得在昏迷中还为我担心,为我好是一种错,还是觉得...我不值得你担心?”
萧山望着她映着月光的眼眸,突然笑了。伤口还在疼,可心里某个地方却前所未有地轻松。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出口。
“雪儿。”他第一次这么亲切的称呼,“上次在南疆时你从热气球跌落下来时,我才知道什么叫万箭穿心。”他向前一步,目光坚定,“这次九死一生,我就在想,若真醒不过来...”
萧山刚说完就后悔了——太直白,太鲁莽,简直像毛头小子般沉不住气。
“所以你就敢在梦里喊我百八十遍?”沐雪挑眉,指尖却不自觉摩挲着剑穗,“萧子桓(萧山表字),你可知军中都传成什么样了?”
萧山正忙着解释,可沐雪却突然转身,红衣在月光下如烈焰灼灼。她直视萧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萧山,我喜欢你。”
萧山僵在原地,耳畔嗡嗡作响。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突然停止了运转,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萧山傻愣愣的表情,沐雪展颜。她上前两步将他抵在校场箭靶上:“入赘我林家,如何?”
夜风突然变得燥热。萧山耳根烧得通红,却见沐雪忽然逼近一步,指尖戳在他心口:
“萧子桓,你觊觎本侯爷多久了?”
藏在心底最隐秘的情愫被骤然揭破,萧山反而豁出去了。他一把抓住沐雪作乱的手,低声道:
“从你把冰塞入我后颈时,在村里大声宣扬要招婿时,从你为救亲人,价值千金的白糖方子拿出来....”
沐雪突然笑出声,反手扣住萧山手腕,一个利落的擒拿将他按在校场木桩上。
“咳咳……沐雪!我伤还没好!”
“知道没好还敢夜半追出来?”沐雪贴近他耳畔,“听着,回京后我就上奏请婚——你,入赘我林家。”
萧山挣扎着转身:“陛下不会同意!他早想用婚事控制你……”
“所以是‘入赘’。”沐雪眸中闪过锋芒,“你我情投意合,在边关众多将士的见证下,你入赘我林家,以后陛下强行干涉我婚事,北疆十万边军也不会同意。”
校场阴影处,白一凡捂住三多的眼睛:“非礼勿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调侃。
赵仁义啃着羊腿嘀咕:“沐雪丫头这提亲架势,比攻城还凶残。”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却又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夜五夜六抱剑望天:“聘礼要不要准备红衣大炮?”他们的话语中充满了戏谑。
沐雪终于转头看他。月光下,萧山的轮廓格外清晰,眉宇间的锐气被苍白削弱,却多了几分温柔。
“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