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城的清晨比别处来得更热闹些。沐雪一行人刚进城,就听见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梅大善人的善举。
听说梅老爷今儿个又在城东开仓放粮了!
可不是嘛,前几日善堂又收了十几个无家可归的娃儿。
梅老爷真是活菩萨啊...
沐雪坐在茶楼里,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林小花正给众人添茶,闻言忍不住道:这梅大善人听起来真是个好人呢!
萧山抿了口茶,若有所思:能在云锦城立足的商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正说着,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对衣衫褴褛的夫妇跪在善堂门口,哭喊着:还我女儿!我们不要银子了,只要把孩子还给我们!
善堂里走出几个壮汉,粗暴地将他们推开:去去去,谁见过你们家孩子!别在这儿闹事!
沐雪眉头一皱,放下茶盏:富贵,你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富贵点点头,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半个时辰后,富贵回来了,脸色凝重:那对夫妇说,半月前他们实在养不起女儿,听说善堂收孩子还给银子,就把女儿送来了。现在日子好过些,想来赎回孩子,可善堂却说从来没收过这个孩子。
萧惠惊讶地捂住嘴:会不会是善堂人多记不住?
富贵摇头:他们说得很清楚,女儿右手腕上有块蝴蝶状的胎记。
萧惠仔细观察一番,“沐雪姐姐,我觉得此事不简单!”
沐雪沉吟片刻,突然道:我有个主意。
次日一早,沐雪换上了一身锦缎华服,发髻间簪着金步摇,举手投足间尽是富贵气派。她特意让林小花准备了几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沉甸甸地挂在腰间。
姐这是要...萧惠疑惑地问。
沐雪唇角微扬:既然要做戏,就得做全套。
晨雾未散时,沐雪已带着三多和富贵来到善堂附近。
记住,我们只是来捐些银钱,顺便看看那对夫妇的女儿是不是在善堂。沐雪低声嘱咐富贵,你留意善堂的布局和人手安排。
富贵点头,目光警觉地扫视四周。街角处,萧山扮作货郎,正与几个小贩攀谈;夜五挑着担子,在善堂后门转悠;林小花和萧惠则混在排队领粥的百姓中,竖起耳朵听着闲言碎语。
梅大善人听闻有富家小姐来访,亲自迎了出来。他穿着朴素的灰布长衫,手腕悬着一串佛珠,笑容和蔼可亲。
小姐善心,老朽代这些苦命孩子谢过了。
沐雪温婉一笑:梅老爷高义,小女子佩服。不知可否看看孩子们?”
梅大善人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很快又堆满笑容:自然,自然。只是有些孩子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小姐...
无妨。沐雪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家传的避瘟香,最是灵验。
穿过三重院落,沐雪注意到几个异常之处:回廊转角总站着精壮汉子;西厢房上了重锁却传出细微呜咽声;后厨往来的不是厨娘,而是几个神色阴鸷的男子。
这些孩子都从哪里来?沐雪状似无意地问。
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梅大善人叹气,有些是爹娘养不起送来的,我们也给些银钱让他们渡过难关。
沐雪走到一个正在习字的女童跟前,柔声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可还记得家住哪里?
女童眼神呆滞地摇头,手腕上却有明显的淤青。梅大善人急忙插话:这孩子受了惊吓,记不清事了。
沐雪佯装着很满意,又随意逛了逛,就将善款交给梅大善人。
回到客栈,众人将所见所闻一一汇总。
萧山灌了口茶:我问了附近摊贩,这善堂夜里常有马车进出,车辙印特别深,像是载着重物。
后门有三道锁,守卫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夜六补充道,我还听见地窖里有孩子哭声。
林小花红着眼睛说:排队的大娘说,送去善堂的孩子,从没有找回来的...
富贵拿出张草图:我记下了善堂的布局,西厢房和地窖最可疑。
三多突然开口:我在墙角发现这个。他摊开手心,是一张很破旧的手帕,上面沾满了沾血,那血渍都已经发黑。
沐雪指尖轻叩桌面,声音渐冷:这恐怕不是善堂,是个人牙子的窝点。
接下来三日,众人分头行动。沐雪以捐赠为名又去了两次善堂,故意在言谈间透露家中有长辈想买几个伶俐丫头。梅大善人果然上钩,暗示有上等货色可私下交易。
与此同时,夜五夜六潜入善堂,发现地窖里关着二十多个孩子,有的被铁链锁着,有的奄奄一息。更骇人的是,西厢房竟是个调教室,墙上挂着各种刑具。
每月初五,会有马车来接走五个孩子。夜五汇报道,听守卫闲聊,是送往天启城的。
沐雪猛地攥紧茶盏:金楼?那不是...她想起曾听陆县令提过,天启城最奢华的青楼,恐怕背后关系不简单。
就在沐雪等人暗中调查的第三天夜里,云锦城下起了瓢泼大雨。
三多和夜五伏在善堂对面的茶楼屋顶,雨水顺着蓑衣往下淌。忽然,三多眯起眼睛——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乌篷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善堂后门。
不是往常的马车。夜五低声道。
一只戴着素白手套的手伸出,在门环上叩出三声脆响。门开时,三多敏锐地注意到,梅大善人提灯的手在微微颤抖,灯笼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不安的阴影。
不对劲。夜五对隐在暗处的三多比了个手势。就在夜五想要靠近时,马车帘子突然无风自动,一道银光闪过——
一枚细如发丝的银针直接朝夜五的面门飞来,钉在夜五藏身的槐树上,针尾缀着粒青玉珠子,在雨夜中泛着冷光。
夜五当机立断吹响警哨,尖锐的声响划破雨夜。
沐雪萧山正在客栈研看善堂布局图,闻声猛地站起:出事了!
几乎同时,窗外传来三声轻响。萧山推开窗,浑身湿透的夜五翻进来,脸上还带着血痕:我们被发现了!那辆马车上有金楼标记!
沐雪指尖发凉:这线索恐怕要断了!。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众人推开窗,只见善堂方向火光冲天!
我去杀了他们!三多拔剑就要冲出去。
慢着!沐雪一把拉住他,现在去正中对方下怀。她沉思片刻,夜五你去找知府调兵,就说...就说善堂走水,恐伤及孩童!
当夜五带着官兵赶到时,善堂的火已被大雨浇灭大半。梅大善人悬在正厅房梁上,脚尖还在微微晃动——竟是被活活吊死的!
刚死不久。仵作检查后低声道,颈后有针眼,应是先中了迷药。
知府脸色铁青:林小姐,这...
沐雪用银镊子夹起那枚青玉珠,在烛光下细细端详。珠子内部似有云雾状的纹路,对着火光转动时,隐约浮现出半枚模糊的印记。
林小花突然轻呼:珠子上有字!沐雪将此珠靠近火源,才发现珠子底部刻着个极小的字,笔法端庄,像是出自大家之手。
夜六悄无声息地闪入屋内,从怀中取出一块烧焦的绸缎残片:火场里找到的。残片上金线绣着的半片竹叶纹样,针脚细密得不似凡品。更奇怪的是,这看似普通的绸缎,在烛火映照下竟泛着淡淡的紫色光晕。
知府衙门的仵作给梅大善人验尸时,沐雪注意到死者左手拇指指甲缝里嵌着丝几不可见的金线,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大人请看。仵作突然压低声音,翻开尸体衣领。沐雪瞳孔微缩——梅大善人后颈处有个针尖大的红点,周围皮肤呈现出奇特的蛛网状青纹。
这是...
西域奇毒千丝引仵作迅速掩好衣领,中者血脉如千丝缠绕,三个时辰内必死无疑。
离开时,沐雪的裙摆拂过地面,一块沾着泥污的碎纸片映入眼帘。她假装整理绣鞋,将纸片藏入袖中。纸片隐约可见半个模糊的印迹,像是某种官印的残角。
当夜,沐雪在灯下将这些线索一一排开。青玉珠、金线竹叶、西域奇毒、官印残角...每一样都透着不寻常的气息。
窗外突然地一声,一支弩箭钉在窗棂上,箭上卷着张字条:
「多管闲事者死」
次日清晨,知府突然派人来报,说在城外乱葬岗发现了五具孩童尸体——右手腕都有蝴蝶状伤痕。
这是警告。萧山一拳砸在桌上,他们知道我们在找那个女孩!
沐雪眼前一黑。她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捅了个马蜂窝。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退缩,那些孩子就真的没救了。
收拾行装。她咬牙道,我们提前启程去天启城。
三多默默擦拭着长剑,剑身上映出他冰冷的眼神。夜五夜六已经消失在阴影中,他们都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