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快来人啊！医生——赵敏的嘶吼声在医院的走廊里回荡，声音里夹杂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唐婉无力地靠在她怀里，肩膀处的伤口汩汩地往外涌着鲜血，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手臂滴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赵敏能感觉到怀中人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唐婉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坚持住，婉婉，医生马上就来了...赵敏的声音哽咽，双手死死按着伤口，却止不住那源源不断的血流。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白大褂的身影匆匆赶来。主治医生见状脸色骤变：快！准备手术！医护人员迅速接手，将唐婉转移到推床上，推车轱辘在走廊上发出急促的滚动声，朝着手术室方向疾驰而去。
赵敏？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烨刚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浑身是血的赵敏，瞳孔猛地收缩：你受伤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双手已经下意识地要检查她的伤势。
不是我...赵敏摇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是婉婉...她...
唐婉怎么了？林烨的声音陡然提高，目光追随着远去的推车，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赵敏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满手都是血和泪：陈花花...真的像你推测的那样...她要对妇幼保健院的孩子下手...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婉婉追上去阻止...结果被...被匕首刺穿了肩膀...我赶到时...她...她说陈花花要掐死她...
林烨的拳头攥得发白，指节咯咯作响：那个疯女人...
哥，你怎么...一个虚弱的声音插了进来。林柔从洗手间慢慢走出来，看到满身血迹的赵敏，小姑娘的眼睛瞬间睁大：赵敏姐姐...你...
小柔...赵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林柔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定格在走廊尽头的手术室方向：是...唐婉姐姐出事了吗？小姑娘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执着。
赵敏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一名护士急匆匆地走出来：病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谁是A型血？
我是！林烨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抽我的。他转向赵敏，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和小柔。
赵敏担忧地看着脸色仍有些苍白的林柔：可是小柔才刚...
我没事的，赵敏姐。林柔挺直了瘦小的身板，努力做出坚强的样子，我会照顾好唐婉姐姐的。
正当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王强带着几名警员气喘吁吁地跑来：赵队！唐队怎么样了！我还带了几个A型血的兄弟来！
赵敏指了指已经换上手术服的林烨：林警官...已经进去了...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林烨躺在临时病床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对面病床上那个苍白如纸的身影。
唐婉静静地躺在那里，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往日那双灵动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林烨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果当时我在她身边...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他就苦笑着摇了摇头。就算他在又能怎样？那可是唐婉啊——永远把别人安危放在第一位，永远冲锋在前的唐婉。她骨子里的倔强和勇敢，从来不会因为危险而退缩半分。
嘶——一阵尖锐的刺痛打断了他的思绪。护士熟练地将针头刺入他的静脉，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透明导管缓缓流出。
林烨盯着那根连接着他和唐婉生命的细管，恍惚间觉得自己的血液似乎带着温度，正一点点温暖着对面那个冰冷的身躯。
顾局？您怎么来了？赵敏惊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顾长军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向来挺拔的背脊此刻显得有些佝偻，眼角的皱纹里嵌满了疲惫和担忧。我的得力干将被人捅了个对穿，现在躺在手术室里，我这个当局长的能坐得住吗？他的声音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已经空了的烟盒。
小柔？你怎么也在这儿？顾长军这才注意到角落里那个瘦小的身影。
林柔从椅子上站起来，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顾大伯，我要等唐婉姐和林烨哥哥出来，我要照顾他们。
胡闹！顾长军眉头紧锁，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赵敏，马上送小柔回家休息！她才刚出院，怎么能在这儿熬着？
我能行的！林柔倔强地仰起脸，眼眶却已经红了。
顾长军疲惫地摆摆手，赵敏会意地搂住林柔的肩膀，轻声哄着她往外走。小姑娘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被带离了病房。
四个小时的等待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顾长军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皮鞋在地板上敲出焦躁的节奏。他时不时抬手看表，每看一次，额上的皱纹似乎就加深一分，鬓角的白发在日光灯下显得更加刺眼。
的一声轻响，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扇缓缓打开的门上。
林烨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出来，脸色比进去时更加苍白，嘴唇几乎没了血色。他右手紧紧按着左臂上的棉签，指缝间还能看到渗出的血迹。
顾长军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林烨：怎么样？你自己没事吧？
林烨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没事...就是抽得有点多...他顿了顿，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医生说...唐婉已经...脱离危险了...
谢天谢地...顾长军长舒一口气，双腿一软，重重地跌坐在长椅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这时，主治医生宋医生摘下口罩走了出来。顾长军立刻起身迎上去，双手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宋医生，太感谢了！
宋医生疲惫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顾局长客气了。病人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因为失血过多，还需要一两天才能苏醒。他看了看林烨，又补充道，多亏了这位警官及时输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顾长军握着宋医生的手久久不放：你们都是为了人民，辛苦了。
宋医生摇摇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冲在一线保护百姓，我们守在后方救治生命，说到底，都是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刺鼻的消毒水味在病房里弥漫，唐婉缓缓睁开眼睛，意识渐渐回笼。她下意识想抬起胳膊，左肩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不得不放弃这个动作。
她微微侧头，视线落在床边趴着的身影上——那人后背挺直，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床边，骨节分明，哪怕不看脸，她也知道是谁。
唐婉唇角微扬，伸出右手，指尖轻轻拨弄着他的头发，柔软的发丝从她指缝间滑过。她忍不住想看看他的脸，可他趴着，只能隐约瞧见他半边轮廓。
林烨在睡梦中察觉到头顶细微的触感，猛地抬起头，正对上唐婉凝视着他的目光。
“你醒了？”他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低哑，但眼神瞬间清明，立刻凑近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就是左肩还有点疼。”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安静。
“你一直在这儿？”
“嗯，把林柔安顿好就过来了，替赵敏守一会儿。”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小心翼翼，“她待会儿会带鸡汤过来，局里还给你带了水果，想吃点什么？”
唐婉没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目光像是要将他刻进眼底。
林烨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拿起床头柜上的苹果：“要不……我给你削个苹果？”语气温柔得像是哄小孩。
唐婉眨了眨眼，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林烨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哎，别哭啊，我……我不太会哄人……”
唐婉“噗嗤”一声笑出来，抬手就给了他一拳：“笨死你得了！”
结果动作太大，扯到左肩的伤口，纱布瞬间洇出一抹鲜红。
林烨脸色一变，立刻起身凑近，手指搭在她病号服的衣领上，却在即将解开时猛地顿住，耳根发烫。
“那个……我还是叫护士吧。”他飞快别过脸，声音绷得紧紧的。
护士很快赶来，熟练地帮唐婉重新包扎了伤口。
林烨站在一旁，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唐婉苍白的脸，却又在她看过来时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伤口不能碰水，动作幅度也要小一点。护士叮嘱道，幸好没伤到动脉，不然就危险了。
唐婉点点头，却在护士转身时悄悄做了个鬼脸。林烨捕捉到这个表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笑什么？唐婉瞪他。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挺精神的。林烨走到床边，犹豫了一下才坐下，疼吗？
疼啊，要不你试试被人捅一刀？唐婉故意说，却在看到他瞬间紧绷的表情时后悔了，开玩笑的。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点滴瓶里液体滴落的声音。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林烨的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
林烨。唐婉突然开口。
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很认真，输血的事，赵敏告诉我了。
林烨的耳根又红了，他低头摆弄着水果刀：没什么，换做是谁都会...
不是谁都会的。唐婉打断他，也不是谁都会守在这里好几天。
林烨抬起头，对上她明亮的眼睛，一时语塞。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流动。
咳，那个...林烨率先移开视线，苹果还吃吗？
唐婉笑了：吃啊，不过你得削小块一点，我现在可是伤员。
遵命，唐队。林烨故作严肃地敬了个礼，拿起苹果开始削皮。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赵敏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婉婉！我带了老母鸡——她突然刹住脚步，看着病床边互动的两人，露出促狭的笑容，哦～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胡说什么呢！唐婉的脸一下子红了。
林烨手一抖，差点削到手指。赵敏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一脸了然：看来我得多去食堂转几圈才行。
赵敏！唐婉抓起枕头就要扔过去，却被林烨及时按住。
别乱动，伤口又要裂开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赵敏夸张地捂住眼睛：哎呀，我的钛合金狗眼！我还是去找顾局汇报工作吧。她转身就走，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补充，保温桶里有鸡汤，记得趁热喝～
门关上的瞬间，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唐婉和林烨面面相觑，突然同时笑出声来。
这个赵敏...唐婉摇摇头。
林烨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喝点汤吧，对伤口好。
唐婉接过苹果，却故意说：我手没力气，你喂我？
林烨的手僵在半空，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就在他手足无措时，唐婉噗嗤一笑：逗你的啦，我自己来。
她咬了一口苹果，甜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窗外的阳光更暖了，照得人心里也暖洋洋的。
喝点鸡汤。林烨拧开保温桶的盖子，浓郁的香气瞬间溢满病房，带着姜片的辛辣和枸杞的甜香，热腾腾的白雾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
唐婉的左肩动弹不得，这次是真的要让他喂了。
林烨舀了一勺金黄的鸡汤，轻轻吹了吹，热气在他唇边散开。他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嘴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慢点喝。
唐婉低头抿了一口，汤汁滑过喉咙，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全身。她微微眯起眼：赵敏手艺见长啊，还挺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林烨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又舀了一勺，仔细吹凉，营养跟上了，伤口才能好得快。
她出奇地配合，一勺一勺，安静地喝着他喂来的汤。保温桶里的鸡汤渐渐见底，只剩下几块炖得酥烂的鸡肉沉在底部。
最后一口。林烨将勺子递到她唇边。
唐婉却轻轻别过脸，声音软了几分：我饱了，林烨。
他拿她没办法，只好将最后一口送进自己嘴里。鸡汤的余温还在舌尖萦绕，莫名让他想起刚才她嘴唇碰过的勺子，耳根隐隐发烫。
要不要坐起来一会儿？他清了清嗓子，转移注意力。
林烨走到床尾，缓缓摇动把手，病床的上半部分渐渐升起，唐婉的身体也随之被托起。他调整得极有分寸，确保不会牵扯到她的伤口。
这样行吗？
刚好。她舒服地靠进枕头里，长舒一口气。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痕，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声。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
良久，唐婉忽然开口：我父母都是军人。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某一点，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出生在军人世家，从小听着军号声长大。我父亲总说，女孩更要穿上军装，保家卫国。
她顿了顿，眼里浮起一丝柔软：可我母亲每次都会反驳他，说咱们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军人，够本了，女儿的事让她自己决定。
林烨静静听着，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你父母......很开明。他们现在......？
唐婉的眼眶倏地红了。她抿紧嘴唇，喉头滚动了几下，才艰难地挤出声音：2011年，利比亚撤侨......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指节发白：我父亲带队深入战区，救出了两百多名同胞......却在回程时被流弹击中。
一滴泪砸在手背上，她却没有去擦：我母亲......一夜白头。三个月后，她也跟着走了。
唐婉抬起头，泪水在眼中晃动，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临走前，她拉着我的手说......婉婉，别怪妈妈，妈妈只是......太爱爸爸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齿间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多年的颤抖。
林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安慰都苍白无力。最终，他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紧握的拳头上。
她的手指冰凉，却在触碰的瞬间微微一颤，像是被烫到一般，却没有躲开。
林烨的手掌很暖，干燥的掌心贴着唐婉冰凉的手指，温度一点点传递过去。病房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监护仪的滴答声变得格外清晰。
唐婉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突然轻笑一声：你知道吗？我母亲走后，我在她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封没写完的信。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回忆：信上说，她这辈子最骄傲的不是嫁了个英雄，而是生了个像我的女儿。
林烨的拇指无意识地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又立刻僵住，像是怕冒犯了她。但唐婉反而翻转手腕，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
所以我才报考了警校。她抬起头，眼中的水光映着窗外的阳光，我想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女儿...没给他们丢脸。
他们一定很骄傲。林烨的声音有些哑，你比任何人都勇敢。
唐婉摇摇头，眼泪终于落下来：我不勇敢...每次出危险任务前，我都会偷偷对着他们的照片说话...我怕让他们失望，更怕...再也见不到他们。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林烨心里。他突然单膝跪在病床边，视线与她平齐：唐婉，看着我。
她抬起泪眼，看见他眼中从未有过的认真。
你父亲救了两百多人，你母亲用一辈子爱了一个值得的人。他一字一句地说，而你，唐婉，你每天都在让这座城市变得更安全。他们怎么会失望？他们一定...
话音未落，病房门突然被敲响。林烨猛地站起身，差点带翻椅子。
赵敏探头进来，手里拎着水果篮：那个...我是不是又来得不是时候？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唐婉泪痕未干的脸上，表情立刻变了：婉婉？怎么了？
没事。唐婉迅速抹了把脸，扯出笑容，就是...鸡汤太好喝了，感动哭了。
赵敏将信将疑地放下果篮，突然从背后变出一束向日葵：喏，顾局让我带的，说向日葵代表希望。她故意把花塞到林烨怀里，林警官，麻烦你找个花瓶？
林烨如蒙大赦，抱着花快步走向洗手间。赵敏立刻凑到唐婉耳边：你俩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唐婉瞪她，却忍不住看向林烨的背影。他正笨手笨脚地摆弄花瓶，后颈泛着可疑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