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部并非预想中的漆黑一片,墙壁上镶嵌着的某种发光苔藓或晶体,提供了幽暗而稳定的冷光,足以视物。空气循环系统似乎还在最低功率运行,虽然带着陈腐味,但至少可以呼吸。
通道宽阔,足以让“蹒跚巨兽”缓慢通行。他们沿着螺旋向下的坡道行驶了许久,周围的温度并没有因为深入地下而升高,反而维持着一种恒定的、刺骨的低温,仿佛整座设施就是一个巨大的冰箱。
终于,坡道尽头,视野豁然开朗。他们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似乎是城市的“地基”部分,或者说,是这座冰封城市真正的核心——静滞库。
无数个如同蜂巢般的六边形“储藏单元”从地面延伸到望不见顶的黑暗中,每一个单元都散发着微弱的蓝色光芒,表面覆盖着一层薄霜。有些单元是透明的,可以看到里面冻结着各种奇异的标本:从未见过的动植物、结构复杂的机械造物、甚至还有一些形态模糊、似乎处于非实体的能量生命。
这里像一个被冻结的、包罗万象的博物馆。
而在“蜂巢”的正下方,是一个相对开阔的控制中心。各种古老但依旧完好的控制台环绕着一个巨大的主屏幕,屏幕此刻处于休眠状态。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控制中心中央,一个由能量构成的、半透明的人形身影,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那身影并非织网者那样的数据流集合体,更像是一个被强行留在此地的、凝固的意念或者说……灵魂。他穿着与“守夜人”符号类似的制服,面容模糊,但能感受到一种历经无尽岁月的疲惫与坚守。
“我是‘守墓人’阿罕,”一个苍老而平静的声音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带着时空的沧桑感,“我已在此看守‘静滞库’七百三十一个纪年轮回。访问者,说明你们的来意。”
“我们遵循‘守夜人协议’的指引而来,”林默上前一步,感受到对方那深不可测却又内敛至极的精神力量,“寻找对抗‘归零’与‘观测者’的方法。”
“守墓人”阿罕的身影微微波动了一下:“‘协议’……外面的世界,已经糟糕到需要动用被‘静滞’的力量了吗?”
“比想象的更糟。”艾莉卡补充道,“‘虚烬’潮汐加速,‘观测者’低语清晰可闻,还有‘米拉克虫群’和‘清算者’这样的势力在肆虐。”
她将一路上的见闻,尤其是关于“北极星”和织网者的信息,简要告知。
“织网者……那个固执的数据生命,它还活着,很好。”阿罕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欣慰,“但你们所说的‘虫群’和‘清算者’……它们的科技树,让我感到不安。”
他的身影飘到主控制台前,屏幕亮起,显示出复杂的星图和数据流。“‘静滞库’封存的,不仅仅是标本,还有许多在旧时代被视为‘禁忌’或‘过于危险’的知识与造物。其中,就包括一些关于‘自我进化机械’和‘文明净化协议’的原始研究档案。”
他的“目光”转向林默:“而你,年轻的‘归零者’,你身上的力量构成……非常奇特。你既是‘钥匙’,也可能成为‘灾厄’。你确定要接触这些被封存的秘密吗?知晓它们,意味着承担与之对应的、沉重的因果。”
林默毫不犹豫地点头:“如果逃避能带来安宁,我们不会站在这里。我们需要力量,需要真相。”
阿罕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审视林默的灵魂。良久,他缓缓说道:“很好。那么,第一个试炼:证明你们有驾驭‘危险知识’的意志力。”
他抬手一挥,控制中心一侧的墙壁滑开,露出后面一个独立的、更加幽深的储藏单元。单元内部,悬浮着一块不断扭曲变化、仿佛由纯粹黑暗构成的立方体。那立方体散发出的气息,让林默体内的“虚烬”之力都为之躁动,那是一种极致的、混乱的……“虚无”。
“这是‘熵增奇点’的实验样本,”“守墓人”阿罕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是某个疯狂文明试图模拟‘归零’本质的失败产物。它极度不稳定,会本能地吞噬和同化周围的一切信息与能量,使其回归最基础的粒子状态。”
“你们的任务,是进入这个单元,在不被它吞噬的情况下,坚持一刻钟。期间,不能摧毁它,也不能被它触及。这将考验你对自身能量的绝对控制,以及对‘终结’本质的理解。失败,则化为虚无。”
林默看着那个散发着不祥吸引力的黑暗立方,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足以湮灭一切的恐怖力量。这比在数据回廊面对异常进程,比在虫群熔炉引爆奇点,都要凶险无数倍。
这是一场与“归零”本身的、最直接的意志较量。
他深吸一口气,对艾莉卡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毅然迈步,走向那个独立的储藏单元。
单元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将他和那片纯粹的黑暗,隔绝在一个独立的空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