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连连道歉的卫队长，周浩独自站在客房外的露台上。多恩的夜空格外清澈，银河如一条璀璨的沙带横亘天际，与下方阳戟城星星点点的灯火交相辉映。夜风带着沙漠特有的凉意，吹拂着他额前的黑发。
白日的喧嚣已然散去，但更沉重的思绪涌上心头。与道朗亲王的盟约已初步达成，奥柏伦这条“红毒蛇”也即将带着复杂的使命前往君临。多恩的棋子已经落下，接下来，该走向何方？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北方，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片被冰雪与战火笼罩的土地。
琼恩·雪诺……那个私生子兄弟，此刻应该正在长城面对野人的威胁和守夜人内部的倾轧。异鬼的阴影正在长城以北积聚，那是关乎所有生者存亡的真正威胁。如果能提前与琼恩接触，给予他一些警告和帮助，或许能为未来对抗长夜积攒至关重要的力量。但长城太远，局势复杂，此刻介入是否过早？
艾莉亚……那只迷失的幼狼。她此刻应该正和猎狗桑铎·克里冈在河间地流浪，经历着残酷的生存考验，仇恨的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找到她，引导她，或许能避免她彻底滑向无面者的虚无之道。但河间地如今是佛雷和波顿的天下，危机四伏，寻找一个刻意隐藏的小女孩如同大海捞针。
两个选择都充满风险，也都意义重大。他需要更准确的情报，更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过早暴露月影和他的存在，可能会打草惊蛇，引来泰温公爵的全力围剿。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一声极其轻微的、瓦片摩擦的“喀”声从头顶传来。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掩盖，但周浩的耳朵微微一动，体内的“气”也感知到了一丝异样的扰动。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警觉，只是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依旧望着远方的星空。
片刻之后，一个灵巧的身影如同夜猫般，从露台外侧的阴影中翻入，落地无声。正是特蕾妮·沙德。她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贴身皮甲，勾勒出窈窕而充满力量感的身段，由于多恩的气候条件，皮夹仅仅护住主要部位，透过月光，裸漏的手臂和笔直匀称的长腿显出健康的小麦色。白日里那种娇憨甜美的伪装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野性难驯的美。她的额头上，那个被周浩弹出来的淡淡红印似乎还没完全消退。
她站在阴影里，没有立刻靠近，紫罗兰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盯着周浩挺拔的背影，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开口。
“多恩的夜晚风大，特蕾妮小姐，”周浩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响起，“穿这么少，不怕着凉吗？”
特蕾妮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弄得一愣，随即有些恼羞成怒，她本以为自己的潜入天衣无缝。“你怎么知道是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被看穿的气恼。
周浩缓缓转过身，月光洒在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能像猫一样溜进我房间的姑娘，在阳戟城可不多见。而且，你身上柑橘和龙舌兰酒的味道，还没散尽。”
特蕾妮的脸微微一红，下意识地嗅了嗅自己的手腕。她白日里确实用柑橘味的香精油，晚上也喝了一点酒。这个男人观察力太过敏锐。
“哼！”她强自镇定，走到露台栏杆边，与周浩并肩而立，却刻意保持了一点距离，“我是来……来看看你有没有被白天的卫兵吓破胆。毕竟，不是谁都能在阳戟城闹出那么大动静后，还能安稳睡觉的。”
周浩轻笑出声：“多谢关心。不过，比起卫兵，倒是三位小姐的‘热情款待’更让人印象深刻。”
特蕾妮被他调侃得有些窘迫，白天的惨败让她又气又不服。“你……你那是什么邪门的巫术？点一下人就麻了？”
“不是巫术，是技巧。”周浩侧头看她，月光下她的侧脸轮廓分明，带着一种倔强的美感，“你想学？”
特蕾妮眼睛一亮，但立刻又板起脸：“谁想学！我们多恩的武技才是最好的！我……我只是好奇！”她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别扭，“我父亲……奥柏伦亲王，他很欣赏你。”
“红毒蛇的大名，我早有耳闻。他是个值得尊敬的战士。”周浩的语气带着真诚。
“那你呢？”特蕾妮突然转过头，直视着周浩的眼睛，目光灼灼，“你为什么要帮那个银头发的女王？为了权力？还是……为了她这个人？”这个问题问得直接而大胆，带着她特有的、不加掩饰的尖锐。
周浩迎着她的目光，没有回避，也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意味深长地反问：“特蕾妮小姐，你又为什么对这个问题如此感兴趣？”
特蕾妮被问得一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恼怒取代。“关你什么事！我只是觉得，男人都一样，为了漂亮女人什么都能做！”她的话语带着刺，却更像是在掩饰什么。
周浩看着她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外表狠辣、内心却似乎并不复杂的沙蛇姑娘，有种别样的趣味。
“特蕾妮小姐，”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戏谑，“你深夜潜入我的房间，难道就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个贪图美色的庸俗之徒？还是说……”他故意拖长了语调，“你其实是在担心，我这么快就要离开多恩了？”
“你胡说八道！”特蕾妮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脸颊绯红，这次是气的成分居多，“谁担心你！你要走就走，多恩不缺你一个！我……我走了！”
她说完，几乎是慌乱地转身，身手矫健地再次翻过栏杆，融入夜色中，消失得和来时一样迅速。
周浩看着空荡荡的栏杆，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噙着一抹真实的笑意。这条小“沙蛇”，倒是给他在多恩的严肃任务增添了一抹亮色。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北方漆黑的夜空，心中的天平，似乎微微倾斜了一些，应该继续接下来的任务了，就先去那里吧。
夜风吹过露台，带着远方的沙尘气息，也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特蕾妮身上的柑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