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风和日丽、岁月静好、懒洋洋得能让人当场就地飞升的下午。
御花园里那棵年纪最大也最枝繁叶茂的百年老槐树下。
我们已经彻底习惯了自己“皇后”身份的林予林娘娘,正以一种极其堕落、极其没有形象、堪称“昏君”怀里“妖后”的标准姿态。
——整个人都跟没骨头似的,懒洋洋地躺在顾晏的腿上。
他拿那双据说是全天下最尊贵的、批阅过无数“军国大事”的龙腿当人肉枕头。
枕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顾晏则半靠在那张铺着厚厚软垫的躺椅上。
一手拿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前朝游记,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另一只手则极其熟练地从旁边那盘刚从冰窖里拿出来、还带着冰碴儿的紫玉葡萄上摘下一颗。
然后极其耐心地剥掉那层薄薄的紫色皮,再极其细心地去掉里面那小小的籽。
最后才将那一整颗晶莹剔透、饱满多汁的果肉,送到那个正躺在他腿上、连眼睛都懒得睁、只微微张开了嘴的懒鬼嘴边。
林予极其精准地啊呜一口,就将那颗充满了“帝王爱意”的葡萄给吃了进去。
酸酸甜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
他满足地咂了咂嘴,像一只被投喂的心满意足的小猫。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槐树叶子,洒下一片斑驳细碎的金光。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香和淡淡的花香。
不远处有蝉鸣,一阵一阵的,却不觉得吵闹,反而更衬得这方小天地愈发的宁静和安逸。
林予躺在顾晏的腿上,听着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着他那修长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穿过自己的发丝,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
他突然就觉得有点不真实。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还是个在村子里被一个地痞无赖追得满街跑的小可怜。
那时候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吃上一顿饱饭,然后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躺在全天下最尊贵的龙床上……哦不,是龙腿上。
过着这种连神仙听了都会流下羡慕泪水的咸鱼生活。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过于美好的梦,美好到让他有点害怕。
怕自己哪天一觉醒来,这场梦就碎了。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仰起头看着顾晏那在斑驳的光影下显得愈发轮廓分明、俊美无俦的下颌线,鬼使神差地就问了一句极其没有营养却又极其认真的傻话。
“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顾晏闻言,那只正在看书的眼睛微微动了动。
他低下头,对上了林予那双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迷蒙清澈的桃花眼。
那里面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вepшeh的小心翼翼的不安。
顾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然后俯下身,在那光洁饱满、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比羽毛还要轻的吻,用一种比他许下任何“国策”都要郑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
“会。”
“我们会永远这样。”
……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就在他们享受着这份静好的、仿佛能直到天荒地老的岁月时,一封来自千里之外安阳的奏折,已经随着每日的各地公文悄无声息地被送进了皇宫,又极其不凑巧地被一个整理公文的小太监当成是“紧急军情”,放在了那一摞需要皇帝优先批阅奏折的最上面。
那折子的封面很普通,上面的字迹却写得极其锋利和桀骜,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破釜沉舟的狠厉。
折子的署名也很简单。
——安阳侯世子,萧景。
折子的内容更简单。
——臣萧景,自封地闭门思过已久,感念圣恩,痛改前非。今听闻陛下新婚大喜,欲回京亲自为陛下与皇后娘娘献上贺礼,以表臣之忠心。
……
御书房里很安静。
那个还不知道自己即将看到什么东西的小太监,极其尽职尽责地将那封来自安阳的“贺表”工工整整地摆在了顾晏那已经堆满了奏折的龙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