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的空气像被淬了冰,连廊外吹进来的江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李俊儒站在原地,目光死死锁着厅堂中央的四娘,那双素来温和的眼睛里,此刻没有半分温度,只剩下冰封般的冷厉。
方才在厨房角落看到孙敖尸体的冲击还没散去,胸口插着的短刀、凝固发黑的血迹、圆睁的双眼,每一幕都像针似的扎在他心上,而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妇人,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为什么?”
三个字从李俊儒喉咙里滚出来,低沉得像闷雷,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的怒火。
四娘闻言,非但没有半分愧疚,反而笑得更娇了。
她翘着二郎腿,手指把玩着衣角的刺绣,此刻却透着几分诡异的甜腻:“儒帅是问什么为什么?是问我为什么杀孙敖?还是问我为什么对花见琉璃那小丫头下手?”
李俊儒冷冷道:“你毕竟是他的女人,他对你也实在不薄。”
四娘往前倾了倾身子,眼底闪过一丝贪婪的光,声音压得低了些,却更显恶毒:“儒帅说得不错,孙敖待我是不薄,可那又怎么样?他死了之后,他的所有东西全变成我一个人的!”
她拍了拍身边的红木箱子,箱子缝隙里露出一角钞票,泛着刺眼的光泽:“你看看,他床下的一个小箱子就有这么多钱,他的钱如果全是我的,我能用几辈子?”
李俊儒静静地听着,周身的气息愈发凌厉,连案几上的茶杯都微微颤动起来。
他缓缓往前走去,鞋子踩在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碎冰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他冷冷地看着四娘,那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四娘笑道:“儒帅干嘛用这种眼神看人家?难道儒帅想对人家动手?可是我可听闻儒帅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是万万不会对女人动手的,尤其是我这样漂亮的女人。”
李俊儒走到离四娘不足三尺的地方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她脸上虚伪的笑容。
四娘突然往后缩了缩,双手捂在胸口,眼眶瞬间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儒帅这眼神,要把人家吓死了呢!江湖上都说儒帅心善,连对仇家的女眷都手下留情,更别说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了 —— 儒帅总不会对我动手吧?”
可她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那抹娇怯不过是伪装,像毒蛇吐信前的假意温顺。
李俊儒冷冷道:“你确实是个漂亮的女人,更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多谢儒帅夸奖!不过看来儒帅是要让人家非死不可了呢!只可惜……” 四娘的娇笑突然收住。
李俊儒依旧面无表情:“可惜什么?”
四娘微微一笑:“可惜儒帅没有这个能力了。”
话音刚落,李俊儒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
四娘的脸在视线里变得模糊,连站着的力气都在快速流失,胸口像是被灌了铅,沉重得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地想运气稳住身形,可丹田内的内力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连一丝都调动不起来。
“扑通 ——”
李俊儒重重栽倒在地,却连抬手撑住身体都做不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寒的毒素正顺着血脉蔓延,从四肢百骸往心脏涌去,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冷,更无力。
四娘见状,笑得直拍桌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李俊儒的视线越来越暗,耳边四娘的笑声像尖锐的针,刺得他耳膜发疼。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着四娘那张扭曲的脸,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糖糕…… 有毒……”
四娘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走到李俊儒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嘲讽:“哎呀,儒帅英明一世,竟然也有栽在我手里的时刻!你是不是还在想,那桂花糖糕怎么会有毒?”
她蹲下身,手指划过李俊儒的脸颊:“那小丫头做糖糕的时候,我在她的糖罐里加了‘子午断魂散’,无色无味,混在桂花糖里根本尝不出来。你吃了两块,她自己也吃了一块,你说巧不巧?你们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四娘笑得更得意了:“这毒半个时辰就能要了命,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浑身发冷,连呼吸都费劲?别急,很快就不疼了 —— 等你死了,我就把你和孙敖、那小丫头埋在一起,也算是成全你们‘朋友一场’!”
李俊儒的意识渐渐模糊,他想抬手反抗,却连指尖都动不了。
最后一眼,他看到四娘举刀的动作,然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李俊儒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最先闻到的是淡淡的药香,混着些微的兰草气息,驱散了鼻腔里残留的毒素腥气。
他动了动手指,触到身下柔软的丝绸被褥,触感细腻得不像寻常人家的东西,倒像是江南富绅才用得起的料子。
太阳穴还有些轻微的胀痛,像是宿醉后的钝痛。
他抬手揉了揉,缓了好一会,才慢慢撑起身体,后背靠在床头。
窗外传来江涛拍岸的声响,混着远处隐约的丝竹声,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被褥上投下斑驳的亮痕,暖得人心里发松。
他环顾四周,房间不大,陈设却精致得很。
靠墙的书架上摆着些线装古籍,书脊泛着陈旧的黄,显然是常被翻阅的;案几上放着一盏青瓷茶盏,里面的茶水还冒着热气,茶盏外壁绘着淡淡的兰草纹,笔触清雅;角落里燃着一个小小的熏炉,里面的香料正缓缓释放着香气,正是那股驱散寒意的药香。
陌生的环境让他心头微微一紧,昨晚四娘举刀的画面、孙敖的尸体、花见琉璃的昏迷,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着,闷得发疼。
他刚想下床查看,却瞥见窗边站着一道白衣身影。
那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衣袂在风里轻轻晃动,露出的后颈线条流畅,透着股孤高的气质。
江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悬着的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