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令仪捏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强装镇定干笑道:“雪蘅这是说的什么话?怎可凭空污蔑!那……那镯子是前儿个母亲见云嫣乖巧,赏给她的,与你母亲的嫁妆有何干系!”
可她说话时眼神慌乱,不住地向叶云嫣瞟去。
叶云嫣更是沉不住气,一张脸涨得通红,霍然从椅子上站起,辩解道:“我没有!那镯子明明是……”
话未说完,便被身旁的阮令仪狠狠掐了一把。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转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反复哭喊:“娘!表姐她冤枉我!她冤枉我!”
“噗嗤——”
下首一直沉默的二婶江氏终于忍不住,掩唇笑出了声。她慢悠悠地放下茶碗,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哟,姑姐这话可就奇了。母亲库房里的宝贝怎会有一对镯子,恰恰好跟大嫂嫁妆单子上的一模一样呢?莫不是姑姐替雪蘅保管的东西太多,记混了,把自个儿手腕上的也当成是母亲赏的了?这要是传出去,还以为咱们阮家连对镯子都拿不出,要靠外嫁的女儿贴补呢。”
她身旁的阮临舟轻咳一声,似在制止妻子多言,眼底却藏不住看好戏的戏谑。
阮临渊悄悄抬眼,见母亲的脸色已是铁青一片,终究还是没敢为女儿说一句话。
“啪嗒!”
一声脆响,阮老夫人手中的鎏金佛珠脱手坠在了坚硬的紫檀木桌面上。她对外一向自诩治家清正,如今女儿和外孙女当着全家人的面,被揭了贪占长嫂嫁妆的丑事,这让她的一张老脸往哪里搁!
“令仪!”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蘅儿母亲的紫檀念珠,为何会在你的房里?还有那对翡翠镯子,立刻给我还回去!”
阮令仪身子一僵,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当众甩了无数个耳光。
阮雪蘅见目的已经达到,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她上前一步,清冷的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姑母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表妹,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祖母息怒。孙女今日把话说开,并非要与姑母和妹妹争一日长短,只是想让府里某些人明白一个道理——我母亲的东西,便是烂在库房里,也轮不到旁人染指!今日是念珠和镯子,明日呢?是不是连怀瑾的命,你们也觉得可以‘错拿’了?”
此话一出,阮老夫人心头猛地一跳。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狠狠瞪了失魂落魄的阮令仪母女一眼,不耐烦地对阮雪蘅挥了挥手:“够了!此事到此为止!东西让她们还你,你先回去!”
“是,雪蘅告退。”
阮雪蘅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干脆利落地行礼,转身走出了瑞鹤堂。门外阳光正好,暖暖地洒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眼底的半分阴冷。
“青黛,”阮雪蘅的脚步未停,声音清淡,“去靖安王府递个帖子,说我拜会知微郡主。然后备车,我们去城西后街。”
马车在城西后街那座不起眼的院落前停下。
推开院门,一股浓郁的药味混合着压抑不住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阮雪蘅径直走向正屋。只见墨景宸换了一身玄色里衣,正单手撑着床沿,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震动都让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层冷汗。他左臂的绷带已经完全被暗红的血浸透,显然是方才自己换药时牵动了伤口。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眼,那双独特的琥珀色凤目瞬间眯起,像一头受伤后警惕性达到顶点的孤狼。
“你倒是胆大。”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咳喘后的不稳和一丝嘲讽。
阮雪蘅恍若未闻,不慌不忙地将随身带来的药箱放在桌上,从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声线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殿下中的是南疆奇毒‘腐骨草’,淬在兵刃上,专破武人内力。寻常金疮药只会加速血肉溃烂,不出三日,这条手臂便废了。”
她将瓷瓶推到桌子中央:“这是我母亲完颜岚留下的‘雪莲解毒膏’,天下独一份。”
墨景宸冷笑一声,目光如刀,直截了当地刺向她:“你救我、送药,定有所求。说吧,想要什么?”他从不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在他落魄至此的境地。
“殿下果然是聪明人。”阮雪蘅迎上他审视的目光,走到床边,竟是直接打开了药瓶,用指尖剜出一抹碧绿的药膏。
“与其空谈,不如先让殿下看看药效。”
说着,她竟伸手要去解他肩上染血的绷带!
“放肆!”墨景宸眼中寒光一闪,右手如电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一个闺阁女子,对陌生男子的身体就这么感兴趣?”他凑近了些,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语气里满是危险的讥诮。
阮雪蘅手腕剧痛,面上却不见丝毫慌乱,甚至还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比起殿下的身体,我更感兴趣的是殿下的命。殿下若想留着这条手臂,最好别乱动。”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最终,是墨景宸缓缓松开了手,琥珀色的眸子深不见底:“说出你的条件。”
“很好。”阮雪蘅也不客气,一边利落地为他解开绷带,清理伤口,一边语气坚定地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件既定事实:
“其一,阮府内部纷争不断,我与幼弟阮怀瑾处境危险。我要殿下安插两名玄鹰卫暗中保护,确保我姐弟二人,不会死在某些人的阴谋之下。”
她的指尖沾着药膏,轻柔而冰凉地触碰到他滚烫的伤口边缘,引得他肌肉瞬间绷紧。
“其二,”她顿了顿,抬眼看向他,“我舅舅完颜翰在江南经营商路,近来屡受京中派系的打压。我要殿下一句话,为我舅舅的商路扫清障碍。”
墨景宸挑了挑眉,嘴角的讥讽更甚:“凭一盒药膏,就要本王动用玄鹰卫,还得罪人?阮家大姑娘,你的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些。”
“自然不止是药膏。”阮雪蘅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说。她已经为他敷好药,用干净的绷带重新包扎,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她直起身,不急不躁地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字条,放在他面前。
“这是我给殿下的第三样东西,一份足以让您在皇上面前立下不世之功的投名状。”
墨景宸狐疑地展开字条,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让他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瞳孔骤然紧缩!
“七月底,京郊连降暴雨,引发洪涝。大水之后,瘟疫必起。”
“你从何得知?!”
他猛地伸手,一把将她拽向自己,两人瞬间跌倒在床榻之上!
墨景宸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却丝毫没有放手。他一手撑在她耳侧,一手死死掐住她的下颌,那双燃烧着惊骇与杀意的琥珀色眸子,在咫尺之间死死锁住她!
“说!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