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传闻的风,非但没有随时间平息,反而越刮越烈,最终演变成一场席卷整个磐石镇的狂潮。最初的怀疑和观望,在更多真假难辨的消息、以及几支号称“亲眼所见”的修士队伍陆续出发后,彻底转化为盲目的狂热。
小小的磐石镇,迎来了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繁荣”。
镇口每日进出的陌生面孔络绎不绝,修为从炼气到筑基不等,甚至偶尔能见到气息凝厚、目带精光的金丹修士,或驾遁光直接掠过小镇上空,或短暂停留于镇守府,引来无数敬畏与猜测的目光。镇上唯一一家像样的客栈早已爆满,后来者不得不花高价租赁镇民的屋舍,甚至有人在镇外空地自行搭建起简陋的帐篷。
人流带来了“繁荣”,也带来了混乱。
坊市间摩肩接踵,各种叫卖声、争吵声不绝于耳。与探险相关的物资价格一路飙升,品质却良莠不齐,假货频出。疗伤丹药、解毒灵散、攻击符箓、防御法器成了最紧俏的硬通货。灵石如同流水般花了出去,只为换取一丝进入黑风山脉后虚无缥缈的生还机率。
治安肉眼可见地恶化。修士间因口角、争夺物资、乃至仅仅因为看不顺眼而引发的冲突斗殴,几乎每日都在上演。镇守府的巡逻队疲于奔命,往往只能平息明面上的争斗,暗地里的恩怨无人顾及。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焦躁、贪婪与暴戾混合的气息,如同一个一点即爆的火药桶。
在这片日益混乱的漩涡中,“林氏杂货铺”仿佛成了一叶奇特的小舟。
店铺的生意确实比以前好了不少。每日都有形形色色的修士涌入这间偏僻的小店,大多行色匆匆,面带焦虑或狂热。
“掌柜的,还有没有上好的金疮药?来十瓶!”
“老头,那种能预警的阵盘还有没有?灵石不是问题!”
“喂,听说你这里的烈焰符效果不错,全都给我包起来!”
面对这些被贪欲和恐惧驱动的顾客,韩立(林玄)始终扮演着那个胆小怕事、手艺尚可的老散修。他脸上堆着谦卑而略带惶恐的笑容,应对着各式各样的要求。
“有有有,不过…不过就剩这最后几瓶了,道友您看这价格…”
“预警阵盘?哎哟,那可是精细玩意,老朽一个月也做不出两个,早就没了,实在对不住…”
“符箓都在这里了,您随意看,随意挑…”
他严格恪守着“百艺散人”的人设:不多言,从不主动打听黑风山脉或秘境的消息;不好奇,对顾客们的争论或吹嘘充耳不闻;只做生意,一手交灵石,一手交货,银货两讫后便礼貌地送客。他甚至故意将某些紧俏货物的品质控制得比平时还略差一丝,以免因为“物美价廉”而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然而,在这副普通皮囊之下,他的警惕性已提升至最高。
他的神识,绝大部分不再用于潜修吸纳灵气,而是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笼罩着自身店铺以及周边区域,更与百里外安全屋的预警阵法保持着微弱的联系,时刻监控着一切异常。同时,他也敏锐地捕捉着小镇上空掠过的那些强大气息。
短短数日,他已感应到至少七八道不同的金丹期威压或隐晦地扫过小镇,或短暂停留。这些气息强弱不一,属性各异,有的炽烈如火,有的阴冷如冰,但无一例外都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与威严。他们才是真正有资格窥视秘境的存在,磐石镇上的这些喧嚣,在他们眼中恐怕与蝼蚁的忙碌无异。
这些发现,让他更加坚定了绝不掺和的决心。这潭水,远比表面看起来更深、更浑。
【叮!宿主成功规避大型纷争漩涡,坚守稳健之道,气运+15。】
这一日,系统提示音响起,带来的气运奖励远超平日。这无疑是对他当前策略的一种肯定。于天道而言,明哲保身,不涉无谓杀劫,本身便是一种积累。
夜幕再次降临。
窗外的磐石镇却并未沉睡,反而比白日更加躁动。酒馆的喧嚣声、修士演练法术的破空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争吵声,隐隐可闻。空气中的灵气都变得紊乱而焦灼,吸收起来都带给人一种不安定的感觉。
韩立(林玄)没有点灯,静静坐在黑暗的柜台之后。
他的神识,却能清晰地“看”到镇上的一切混乱,更能感受到,从西北方向,那黑风山脉的深处,隐隐传来的、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空间波动。那波动带着一种古老的、蛮荒的气息,仿佛有什么沉睡了无数岁月的东西,正在缓缓苏醒。
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暴已然开始酝酿,漩涡正在加速形成。
他缓缓闭上双眼,将外界的一切嘈杂、混乱、贪婪、波动,尽数隔绝于心。
内心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波澜不兴,映照着外界的一切,却丝毫不为之所动。
风雨将至,我自岿然。
默念之中,他的气息愈发沉静深邃,与整个小镇的躁动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仿佛那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也无法撼动他水下磐石般的根基分毫。
他只需,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