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板和他的铜匣子如同一个插曲,随着雨后彩虹的出现而告一段落。喜来眠重归宁静,只是院子里石桌上那个被晒出来的圆形水渍,偶尔还会提醒我们那场别开生面的“售后服务”。
天气彻底放晴,而且一天比一天热。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知了的叫声从早到晚连绵不绝,吵得人脑仁疼。院子里跟下了火似的,稍微动一动就是一身黏汗。
在这种天气里,人的胃口难免会差一些。连胖子炫饭的速度都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对着他平时最爱的红烧肉,也只是多夹了几筷子,就唉声叹气地放下了碗,声称“天热,油腻,没胃口”。
但身体的真实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这天下午,胖子不知道又从哪个角落翻腾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子,拆开来,里面居然是一台崭新的电子体重秤。
“嘿嘿,看看胖爷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他得意洋洋地把体重秤摆在院子中央,插上电池,“科技改变生活!是时候检验一下咱雨村生活的成果了!”
我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在雨村这段时间,日子过得清闲(虽然鸡飞狗跳),吃的也都是胖子鼓捣的、油水十足的农家菜,再加上各种零食不断……这体重秤,怕不是来宣告噩耗的。
“来来来,天真,你先来!”胖子热情地招呼我,仿佛这不是体重秤,而是什么抽奖转盘。
我推脱不过,只好磨磨蹭蹭地站了上去。数字跳动了几下,最终定格在一个让我眼皮直跳的数字上。比我来雨村之前,重了整整八斤。
“啧,天真同志,你这腐败了啊!”胖子摸着下巴,一脸坏笑,“看来咱雨村的水土确实养人!”
我黑着脸从秤上下来,没好气地说:“少废话,该你了!”
胖子搓搓手,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然后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
体重秤的数字疯狂跳动,最后颤颤巍巍地停在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上。
院子里瞬间死寂。
连知了都仿佛识趣地闭上了嘴。
胖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个数字,仿佛不认识它们一样。他猛地跳下来,又站上去,数字依旧坚挺。
反复三次后,他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不——!!!”一声凄厉的、饱含绝望的哀嚎响彻整个喜来眠,惊飞了屋檐下打盹的麻雀。
“怎么可能?!胖爷我最近明明吃得少了!都怪这鬼天气!影响代谢!肯定是这破秤不准!”胖子开始疯狂找借口,脸涨得通红,额头上冒出汗珠,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
我看着他圆润的肚子和明显又宽了一圈的脸盘,无情地戳破他的幻想:“得了吧胖子,你昨天一个人干掉了半只鸡外加两碗大米饭。少吃?”
胖子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哀嚎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一脸的生无可恋。他瘫坐在旁边的竹椅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喃喃自语:“完了……一世英名……毁了……胖爷我这不是壮实,是真胖了……”
那副样子,活像被抽走了魂。
刘丧躲在厨房门口,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辛苦。
连小花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从窗口探出头,看了一眼体重秤上残留的数字,又看了看瘫着的胖子,嘴角勾起一个了然又略带嘲讽的弧度,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
而小哥,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先是看了看那台体重秤,然后又看了看瘫在椅子上、仿佛人生失去意义的胖子,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我似乎从他极其细微的眼神变化里,读到了一点点的……疑惑?可能是不太理解为什么一个数字能让胖子产生如此巨大的情绪波动。
胖子哀叹了半天,突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椅子又发出一声惨叫),目光灼灼地看向小哥:“小哥!你来!你肯定没变化!让胖爷我找点平衡!”
小哥闻言,没什么反应,既没同意也没拒绝。
胖子却已经热情地(或者说强行地)把他拉到了体重秤前。
小哥顿了顿,倒是没抗拒,依言站了上去。
数字再次跳动,最终停在一个数字上。精瘦,结实,肌肉密度极高,体重却控制在一个令人羡慕的范围内。和他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胖子看着那个数字,又看了看小哥依旧清瘦挺拔的身材和线条流畅的手臂,受到了二次暴击。
“苍天啊!大地啊!还有没有天理了!”他捶胸顿足,“为什么有的人天天吃吃喝喝就不长肉!为什么胖爷我喝凉水都长膘!这不公平!”
我吐槽道:“你那是喝凉水吗?你喝的是高糖分饮料外加夜宵烧烤。”
胖子根本不听,他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不公”中,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了!胖爷我要减肥!必须减!从明天开始!不!从今天开始!”
他猛地站定,目光炯炯地看向小哥,发出诚挚(且不自量力)的邀请:“小哥!减肥路上需要伙伴!明天一早,跟胖爷我一起去晨跑!呼吸山间新鲜空气,燃烧你的卡路里!”
我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让小哥去晨跑减肥?胖子是真敢想。
小哥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发展。他看着一脸“悲壮”和“坚定”的胖子,沉默了几秒钟。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再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无奈,以及“无法理解”的情绪。
然后,他非常干脆地、坚决地、甚至带着点避之不及的意味,摇了一下头。转身,走回他常坐的门槛位置,拿起旁边还没雕刻完的一小块木头(大概是胖子艺术创作失败后的边角料),开始用小刀仔细地削起来,用行动表示“拒绝参与此类无聊活动”。
胖子:“……” 他被小哥这无声而坚决的拒绝打击得偃旗息鼓,但很快又重燃斗志:“哼!你不去拉倒!胖爷我自己去!等着瞧!一个月后,必让这破秤跪下叫爸爸!”
然而,flag立得有多快,倒得就有多快。
第二天早上,太阳照常升起,温度依旧灼人。我起床时,发现胖子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呼噜打得震天响,昨晚发誓要晨跑的豪言壮语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那台体重秤,被他恼羞成怒地踢到了院子最不起眼的角落,重新蒙上了一层灰。
吃早饭的时候,他看着碗里的白粥咸菜,唉声叹气,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宣称“减肥要管住嘴”。
结果到了中午,天气更热,他对着刘丧拌的凉面,没忍住,炫了两大碗,还加了个荷包蛋。
一边吃一边安慰自己:“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明天,明天一定开始!”
小哥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面,对于胖子第N次的“明日复明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默默吐槽:胖子的减肥大计,看来注定和他无数的创业计划、艺术创作一样,在轰轰烈烈的宣言中开始,在悄无声息的摆烂中结束。
而雨村的夏天,还在继续,带着它特有的炎热、黏腻,和一个胖子永恒的、与体重斗争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