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在一种强烈的眩晕和无力感中再次恢复意识。
他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床上,周围是几个穿着白色护士服、但眼神冷漠、动作机械的外国女人。
他刚一挣扎,试图挣脱束缚,其中一个护士就毫不犹豫地拿起一支准备好的注射器,将冰凉的镇静剂推入他的静脉。
意识再次迅速抽离,沉入黑暗。
这样的循环反复了几次。当他终于能够保持较长时间的清醒,并且不再激烈反抗时,那个在古潼京见过的汪家带头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沈琼。
“感觉如何,黎簇?”带头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在询问一件物品的状态。
黎簇咬着牙,怒视着他:“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给你一个选择。”带头人将一本封面没有任何标识的、材质特殊的手册扔到他身上,“加入汪家。或者,死。”
黎簇拿起那本手册,随手翻开几页,里面记载的竟然是关于张起灵、关于张家古老历史和特殊能力的秘辛!
他的心猛地一沉,汪家对张家的了解,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目前最合适的‘容器’,也是吴邪计划中关键的一环。了解你的敌人,才能更好地为我们所用。”带头人语气平淡,“从今天起,由汪小媛负责你的基础教导。在你完全证明自己的价值之前,不得离开这栋大楼。这里的一切,都在监控之下。”他指了指天花板角落不起眼的黑点。
带头人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黎簇和沈琼——或者说,汪小媛。
黎簇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抵触和愤怒:“伪装成我的同学,接近我们,很有趣吗?沈琼?”
汪小媛脸上没有任何愧色,反而带着一种汪家人特有的冷漠和居高临下:“任务需要而已。在这里,我叫汪小媛。”
她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一把将还虚弱的黎簇从床上拽起来,推着他向外走,“别浪费时间,你的‘白课’马上开始。”
“白课?什么白课?”
“理论知识,汪家的历史、架构、行为准则,以及你需要了解的…所有东西。”汪小媛语速很快,“除此之外,还有‘黑课’——实践测试。只有通过黑课,你才能获得更多权限,活下去。”
她顿了顿,看着黎簇,语气带着一丝警告:“在汪家,每个人都有一个‘失控比率’。当这个比率达到百分之三十,就意味着失去了控制或利用价值,会被直接清除。而你,因为之前的反抗和不确定性,初始比率是百分之二十九。”
百分之二十九!黎簇心中凛然,这意味着他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他想起了吴邪在费洛蒙中传递给他的信息——潜入汪家,取得信任。
他压下心中的愤怒和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做出顺从的表情:“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习。”
汪小媛对他的突然转变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最好如此。”
雪山之上,张琪琳背着吴邪,行走在常人根本无法涉足的绝险之地。
所谓“路”,常常只是悬崖峭壁上微不足道的凸起,有时甚至连凸起都没有。
每当无处下脚时,张琪琳便会伸出那两根奇长的手指,如同最坚硬的钢钎,直接插入冰封的石壁,借力荡过最危险的一段。
吴邪伏在她背上,看着她手指插入石壁时溅起的冰屑,感受着那细微却惊心动魄的震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晃动会影响她的平衡,导致两人坠入万丈深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雪山的气温骤降。
张琪琳终于找到了一处背风的、相对平整的山洞。
她将吴邪小心地放下来,示意他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
吴邪脚踏实地的瞬间,几乎要虚脱。他借着洞口微弱的光,看着张琪琳依旧平静的侧脸,以及她那双因为多次插入石壁而有些破损、甚至隐隐渗血的手指,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他默默地走到山洞深处,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超大功率的充电宝,接上一个小巧的暖黄色小夜灯,柔和的光芒瞬间驱散了洞内的黑暗。
他又拿出便携式无烟炉点燃,架上铝制水壶烧水。接着是自动充气垫、厚厚的睡袋和羊毛毯。他仔细地把气垫铺好,睡袋展开,然后示意张琪琳过来休息。
他又翻出压缩饼干和几根火腿肠,递给张琪琳。张琪琳接过,安静地吃了起来。吴邪自己也小心地就着热水吃了点东西,避免牵动喉咙的伤口。
吃饱喝足,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吴邪又点上一个无烟炉放在两人中间增加温度,然后对张琪琳比划着手势,示意这里很安全,不用守夜,一起休息。
以张琪琳带他走过的这条路的难度,恐怕世上没几个人能追踪过来。
张琪琳看了看洞口,走到一边,用山洞里散落的碎石巧妙地垒砌了一下,既保证了通风,又有效地阻挡了外面灌进来的冷风。
然后她走到铺好的睡袋旁,动作利落地钻了进去,闭上了眼睛。
吴邪看着她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那份安心感愈发厚重。
他也钻进自己的睡袋,躺在气垫上,听着身旁之人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以及洞外隐约的风啸,多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地下密室里,梁湾和张日山的情况则没有那么惬意。门外蛇柏蠕动和撞击的声音不时传来,提醒着他们依然身处险境。
为了驱散恐惧和压抑,梁湾在房间里翻找起来,竟然发现了一些可能是之前被困者留下的零碎物品:几块颜色不同的碎布,一根针,甚至还有一些晒干的、不知名的香草。
她眼珠一转,忽然对张日山说:“你把眼睛蒙上。”
张日山有些疑惑:“嗯?”
“哎呀,让你蒙上就蒙上嘛!”梁湾拿起一块干净的布条,不由分说地蒙住了张日山的眼睛,“不许偷看!”
接着,张日山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忙碌声。过了好一会儿,梁湾才说:“好了!”
张日山解开布条,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原本冰冷简陋的石室,被梁湾用巧手布置得焕然一新。碎布被拼成了桌布和简易的窗帘,干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甚至连冰冷的石床都被铺上了看起来柔软的床铺。暖色调的小夜灯光芒映照下,竟真有了几分“家”的温馨感。
“怎么样?”梁湾有些得意地看着他,脸上带着点小女生的炫耀,“我现在也算是实现了一个愿望——和一个超级大帅哥‘同居’了,而且还是个不会变老的帅哥!想想还挺刺激的!”
张日山看着她强装轻松、试图活跃气氛的样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环顾这个被精心布置过的小小空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很好,很…温馨。”
夜深了,梁湾坚持让受伤的张日山先去休息,自己则坐在桌旁,就着灯光,拿起针线和张日山那件破损的外套,开始认真地缝补起来。
她一边缝,一边低声说着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张日山听:“我小时候在孤儿院,衣服破了都是自己缝…虽然缝得不好看…你别嫌弃…”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疲惫战胜了意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张日山并没有睡着,他起身,轻轻走到桌边,拿起那件外套。只见在破损的地方,梁湾用不同颜色的线,绣上了一圈类似藤蔓和花朵的图案,虽然技艺生疏,却透着一股鲜活的生命力。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绣纹,眼神复杂。
当梁湾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张日山正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她想到自己刚才的睡相,顿时有些尴尬,脸颊微红:“我…我睡觉是不是流口水了?还是打呼噜了?”
张日山摇了摇头,目光柔和:“没有。很好看。”
杨好独自一人待在空荡荡的家里,奶奶的遗像像一根刺,时时刻刻扎在他的心上。
巨大的悲伤和无处发泄的愤怒在他胸腔里燃烧。他想起沙漠里黎簇的“欺骗”,想起苏万看似天真实则置身事外的样子,越想越觉得,自己跟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有的怒火,最终通过电话,发泄到了试图安慰他的苏万身上。
“苏万!你他妈别假惺惺了!你跟黎簇都是一路货色!你们根本不懂我失去了什么!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们各走各的路!” 他狠狠地摔了电话,胸口剧烈起伏。
最后一丝温情和牵绊仿佛也随之断裂。他擦干眼泪,眼中只剩下冰冷和决绝。他拿出了霍道夫给的那张名片。
再次见到霍道夫,杨好放下了所有自尊,低声下气:“霍爷,我…我想跟着您干。”
霍道夫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的金丝眼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跟着我?杨好,你看看你自己。穿的像街边的混混,身世…哼,父母不详,奶奶也死了,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你有什么资格跟着我?”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戳在杨好最痛的伤口上。杨好的拳头在身侧握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他没有反驳。
霍道夫将擦好的眼镜戴上,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冰冷:“你以为黎簇和苏万就真的把你当兄弟?别天真了。他们那种人,骨子里就看不起你。只不过以前觉得你还有点利用价值,或者说,是出于一种廉价的同情心罢了。”
他站起身,走到杨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知道我跟你的唯一区别在哪里吗?我同样出身旁系,不受待见。但我从不会被所谓的‘良心’和‘感情’束缚。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我自己,为了往上爬!想要不被别人踩在脚下,就得先学会把别人踩下去!”
霍道夫的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一点点侵蚀着杨好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将他内心深处的不甘、愤怒和绝望引导向一条充满黑暗与背叛的不归路。
杨好低着头,眼神在阴影中变幻不定,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碎裂,又有什么新的、冰冷坚硬的东西正在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