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那令人心智错乱的镜室,众人沿着新发现的暗门后的甬道前行,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心有余悸。镜中幻象带来的精神冲击尚未完全平复,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苍白,沉默了许多。
甬道向下倾斜,温度明显开始下降,一种渗入骨髓的阴冷取代了之前墓道中的沉闷。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难以形容的、陈旧的灰尘和某种……类似磷火燃烧后的微弱气息。
“怎么越来越冷了?”胖子搓着胳膊,哈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这鬼地方难道还装了中央空调?专制冷风?”
吴邪皱紧眉头,这种冷不同于寻常的阴凉,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寒意。“都小心点,前面可能有问题。”他低声警告。
又前行了一段,甬道骤然变得开阔。手电光向前照射而去,光芒却仿佛被前方无边的黑暗吞噬了大半,只能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
但当光线勉强勾勒出前方的轮廓时,所有人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眼前,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深坑。坑底距离他们所在的甬道出口,至少有十几米的落差。而就在这巨大的坑底,目光所及之处,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堆积如山的,全是惨白的骸骨!
人的骸骨!
数量之多,根本无法估算!成千上万?数万?骸骨大多残缺不全,相互纠缠挤压,有些还保持着挣扎呼号的痛苦姿态。许多颅骨上残留着致命的创伤痕迹——碎裂的额骨、贯穿的孔洞……年代极其久远,大部分已经石化,但依旧能想象当年被推入这深坑殉葬时的惨烈与绝望。
这是一个规模骇人听闻的殉葬坑!
阴寒之气在这里浓烈到了实质的程度,仿佛无数冤魂凝聚不散的怨气化作了冰冷的雾气,在坑底缓缓流淌。手电光柱在其中都变得扭曲黯淡。温度骤降,呵气成霜。
“我的……天……”孙文杰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作为一名考古学者,他见过殉葬坑,但从未见过规模如此巨大、景象如此惨烈的!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学术研究的范畴,变成了一种直击灵魂的恐怖和悲恸。
就连山鹰和那些经历过战火的特种队员们,也被这地狱般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脸上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现代战争的残酷是瞬间的爆发,而眼前这种制度化的、冰冷的大规模屠杀,带来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历史的恐怖。
胖子张大了嘴,半晌才喃喃道:“这……这得多少人……这溧阳侯老邪棍……他娘的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暴君!”
吴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难受。他仿佛能听到无数冤魂在耳边无声地哭嚎,能感受到那积累了两千年的绝望与怨恨。这些白骨,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有父母子女,有喜怒哀乐,却被无情地剥夺生命,只为陪伴一个追求虚妄长生的恶魔葬身于此。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和眩晕,以及对古代王权残忍漠视生命的极致愤怒。
“呜——呜——”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仿佛无数人同时低声哭泣的声音,开始在深坑中回荡起来。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在人的脑海里,凄婉、悲切,充满了无尽的怨毒。
阴风骤起,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寒意更甚。
“又……又来?”胖子脸色发白,紧张地四处张望,“这次是集体大合唱?”
“是怨念!”吴邪强忍着不适,声音发紧,“这么多无辜惨死的人,他们的怨气凝聚了两千年,已经形成了某种……能量场!能直接影响我们的精神!”
话音刚落,几名特种队员突然抱住了头,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好冷……为什么这么冷……” “有人在拉我的脚……” “好多手……好多眼睛在看着我……”
他们眼神开始涣散,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正被无形的恐惧包裹。
甚至连他们手中的枪械金属表面,都开始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保持清醒!别被影响!”山鹰大吼,但他的牙齿也在不受控制地打颤,眼前的骸骨堆似乎开始蠕动起来!
“不行!这地方不能待!”吴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必须尽快通过!这怨气会吸引来更不好的东西!”他想到了那些喜阴惧阳的尸蟞,甚至更诡异的墓穴生物。
“怎么过?跳下去吗?”胖子看着十几米深的坑底和那无数骸骨,头皮发麻。
吴邪快速观察四周,发现坑壁并非完全垂直,有一些人工开凿的、狭窄陡峭的阶梯蜿蜒向下,但早已被岁月和落石破坏得不成样子。
“从那边阶梯下去!快!互相照应!别掉队!”山鹰也发现了通道,立刻下令。
队伍沿着危险的阶梯快速向下移动。越往下,那种阴冷怨毒的感觉就越强烈,耳边的幻听也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手正在抚摸他们的皮肤,试图将他们拖入那无边的白骨深渊。
“滚开!”一名队员精神濒临崩溃,对着空无一物的身边疯狂挥舞手臂。
“镇定!”吴邪一把拉住他,“都是幻觉!跟着我念!”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大声念诵起一段简单的道家净心咒语。虽然不一定有用,但至少能集中人的精神,对抗怨念侵蚀。
胖子也有样学样,扯着嗓子开始胡诌:“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真主保佑……怨有头债有主,找溧阳侯那老小子去啊,找我们干嘛?我们可是来帮你们拆他老窝的!说不定还能帮你们超度呢……”
他这乱七八糟的一通吼,配合着吴邪的咒语,竟然真的让周围的寒意和幻听减弱了一丝。
张起灵跟在队伍最后,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那些怨念似乎本能地畏惧他,不敢过于靠近。但他并没有再次动用麒麟血,只是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坑底那些堆积如山的骸骨,仿佛在提防着更深层的东西。
终于,队伍有惊无险地下到了坑底。踩在厚厚的、不知是灰尘还是骨粉的地面上,周围是如山般堆积的骸骨,那种视觉和心理冲击力更是无以复加。
“快走!穿过这里!”山鹰催促道,声音在巨大的空间中显得异常微弱。
队伍在骸骨的夹缝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历史的惨痛之上。
突然,张起灵猛地停下脚步,低喝一声:“蹲下!”
所有人下意识地立刻伏低身体。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骸骨堆后,飘荡过几团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磷光。那磷光之中,似乎隐约包裹着一些更加浓稠的、人形的黑色阴影,散发出比周围环境更加冰冷怨毒的气息!
是怨念凝聚体!?
它们似乎发现了生人的气息,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朝着队伍飘了过来!所过之处,地面的白霜更厚了几分!
“火!用火!”吴邪急中生智,“阳气重的的东西能克制!”
一名队员立刻掏出信号枪,对准那飘来的鬼火阴影发射了一枚照明弹!
刺眼的白炽光芒瞬间爆发,如同一个小太阳,将整个殉葬坑照得惨亮!
“吱——!”那些鬼火阴影发出一声尖锐的精神嘶鸣,仿佛极其痛苦般,瞬间消散了大半!剩余的也惊慌失措地缩回了骸骨深处。
照明弹缓缓落下,光芒逐渐熄灭。
队伍趁机快速向前冲刺,终于冲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白骨海洋,抵达了对面的一个上升的甬道入口。
回头望向那片巨大的、被黑暗重新吞噬的殉葬坑,每个人都感觉像是从冰窟里爬出来一样,浑身冰冷,心有余悸。
那无数惨白的骸骨,依旧 silent 地堆积在那里,诉说着千年前的暴行和无尽的怨屈。
吴邪的心情异常沉重,他对着那片深坑,默默地躬身行了一礼。
无关迷信,只为那份对生命的敬畏与对历史悲剧的哀悼。
“走吧。”他转过身,声音沙哑,“不能让他们的死,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