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诱人的香味,源头竟是一截半埋在焦土里的石碑。
石碑通体焦黑,像是被天雷劈过,上面刻着一些扭曲的符文,早已残缺不全。
花想容蹦蹦跳跳地凑过去,好奇地歪着脑袋,鼻尖耸动,口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就是这个东西,好香!
她伸出粉嫩的舌头,在那冰冷的石碑上轻轻舔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醇厚香气瞬间在味蕾上炸开,仿佛蕴含了天地间最本源的火之真味。
好吃!
这个念头如野草般疯长,瞬间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
花想容再也按捺不住,张开小嘴,对着那截石碑“咔嚓”一口就咬了下去。
坚硬的石碑在她那无物不吞的利齿下,竟如饼干般酥脆。
她三下五除二,便将整块石碑碎片吞入了腹中。
然而,下一刹那,极致的美味化为了焚心蚀骨的剧痛!
花想容娇小的身躯猛地一弓,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痛苦地在地上翻滚起来。
她的腹中,那号称能消化万物的吞天胃,此刻却如同一个被点燃的火药桶,剧烈地绞痛着。
那不是寻常的火焰,而是一种冰冷、死寂、充满了憎恨与诅咒的灰败之火。
“禁火碑”,上古时代用以镇压叛逆火律的禁忌之物,其碎片蕴含着对世间一切火焰最恶毒的反噬诅咒。
诅咒之力瞬间侵入了寄宿在花想容体内的灶心火种。
那原本温顺纯净、代表着人间烟火与希望的火种,在诅咒的刺激下骤然暴动。
金红色的火焰不再是温暖的象征,而是化作了狂暴的洪流,在她的经脉中疯狂逆冲。
“噗——”一股灼热的气流冲破了束缚,竟从花想容的眼、耳、口、鼻七窍之中喷涌而出!
那不再是火焰,而是纯粹的、失控的火之法则具象化的产物。
金红色的火流落地,没有燃烧任何东西,却在荒原上拉出了一道道巨大的赤焰狐影。
狐影仰天咆哮,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毁灭气息,横扫四方,所过之处,空间都泛起了涟漪。
遥远的药王谷,深谷静谧,药香袅袅。
一间素雅的竹舍内,白小怜静静盘坐。
她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全靠身前一盏琉璃心灯散发的微光,温养着自己几近消散的残魂。
这心灯续命术,是她以自身医灵体本源点燃,与那枚赠予林风的灶心火种遥相呼应,才得以苟延残喘。
突然,那盏一直平稳燃烧的心灯灯焰猛地一阵剧烈摇曳,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白小怜倏然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惊骇。
灯焰之中,一幕模糊的景象正在飞速演变:一只娇小的赤狐在焦土上痛苦翻滚,七窍溢火,而那代表着希望与生机的灶心火-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灰败斑点,宛如风中残烛。
“火种要被污染了!”白小怜心头剧震,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枚火种对林风的残念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重归世间的唯一道标,是九域众生烟火执念的凝聚。
一旦火种被诅咒彻底侵蚀,林风那缕残魂将永世沉沦,九域的凡火也将彻底断绝!
不行!绝对不行!
强烈的意念支撑着她孱弱的身体,白小怜猛地站起,踉跄一步。
她最后一丝医灵体本源之力被她毫不犹豫地榨取出来,在她指尖凝聚成一根细如牛毛、近乎透明的虚幻长针——执念针!
此针非金非石,以念为体,以果为锋,能跨越虚实,强行续接因果。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这枚凝聚了自己所有执念的针,狠狠刺入了自己左胸的心脉之中!
剧痛袭来,但她只是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眼神却愈发明亮。
那根针,穿透了她的身体,刺入了冥冥之中的因果之线。
无尽的执念之海中,林风的残念正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混乱风暴撕扯着。
这片由九域众生祈愿汇聚而成的海洋,此刻却波涛汹涌,无数温暖的执念光点正在迅速黯淡,甚至转化为冰冷的怨念。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现实世界唯一的联系——那枚灶心火种,正在濒临溃散。
“蠢狐狸!那是禁火碑——快吐出来!”一声无形的怒吼在执念之海中炸响,掀起滔天巨浪。
他感知到了花想容所做的一切,愤怒与焦急几乎要将他这缕残魂冲散。
然而,此刻的花想容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意识模糊,根本听不到他的咆哮。
她体内的吞天胃,正遵循着本能,疯狂地运转,试图将那块禁火碑与灶心火种一同炼化、吸收。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在吞天胃强大的炼化之力下,禁火碑的诅咒与火种的本源之力正加速融合。
火种上的灰斑迅速扩大,构成其核心的火之法则开始紊乱、崩坏。
刹那间,天地失色。
坐镇九域各处的九口无形巨锅,乃是灶火之律的显化,此刻竟同时发出沉闷的悲鸣,剧烈震颤。
锅中那象征着万家烟火的锅火,疯狂闪烁,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北原冰封的战场上,一身红甲的叶红绫正挥舞战戟,与一头万年冰魄巨兽厮杀。
她猛地感到心中一悸,手中凝聚的炽烈火焰竟自行溃散。
她豁然回头,望向中州方向,怒喝道:“谁在动火?”
西漠,万千佛塔之顶,长明不灭的佛灯无风自燃,火光冲天,将整片天空映照得如同炼狱。
南荒,毒沼深处,原本沉寂的地下火脉集体暴动,无数沸腾的毒气泡冲出地面,整片沼泽都仿佛被煮开了。
中州,巍峨的王朝祭坛上,用以祭天的九丈圣火轰然崩塌,化作点点流萤消散。
新生的天火之律,在这一刻彻底失衡。
其影响,瞬间蔓延至九域的每一个角落。
无数凡人城镇中,百姓们惊恐地发现,自家灶膛里的火苗,无论烧的是何种柴薪,都在同一时间挣扎着、摇曳着,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尽数熄灭。
炊烟断绝,饭食不熟。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凡人中蔓延。
他们对灶火的依赖与信仰,那无数汇聚而来的执念,在恐慌与不解中,迅速转化为了质疑与怨恨。
这些怨念如同一盆盆冰水,兜头浇在愈发微弱的灶心火种之上。
执念之海中,林风的残念被这股庞大的怨念洪流冲击得几近透明。
他知道,再不出手,一切都完了!
就在此时,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因果线,借由白小怜那根执念针的引导,刺破了虚无,精准地连接到了他的残念之上。
就是现在!
林风拼尽最后的力量,将自己的残念顺着这条线猛地刺入现实世界。
他的意识瞬间穿透了层层阻隔,短暂地夺取了花想容身体的控制权。
“噗通”一声,原本在地上翻滚的花想容,身体僵硬地趴在了地上,摆出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
林风控制着她的手,高高扬起,然后重重地拍在她的后背上。
“吐!把那脏东西给老子吐出来!”
一声夹杂着愤怒与虚弱的咆哮,从花想容的口中发出,声音却是一个男人的。
他一下又一下,用尽全力拍打着。
每一次拍击,都让他本就稀薄的残念消散一分。
终于,在连续的重击下,花想-容猛地张开嘴,“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团拳头大小、不断蠕动的黑灰色火焰。
在那黑焰的核心,包裹着无数细碎的、闪烁着诅咒符文的石碑残渣。
脏东西离体的瞬间,灶心火种上最后一丝灰败之气被剥离,重新恢复了纯净璀璨的金红色。
那紊乱的火之法则,也开始以它为核心,缓缓恢复秩序。
嗡——
九域巨锅停止了震颤,齐齐发出一声欢快的嗡鸣。
北原的战戟重燃烈焰,西漠的佛塔恢复安宁,南荒的毒沼归于平静,中州的祭坛圣火死灰复燃。
天下万家,熄灭的锅灶之中,一簇簇崭新的火苗凭空跃起,比以往更加温暖,更加明亮。
恐慌的万民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怨念瞬间消散,化作了更加虔诚的执念,涌向那枚重获新生的火种。
荒原上,林风的残影在花想容身后一闪而逝,几乎淡不可见。
在彻底消散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留下一句微不可闻的低语:“这蠢狐狸的吞天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火种不能再寄宿于她体内……得尽快,找一个真正的‘灶基’。”
药王谷竹舍内,白小怜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她听到了那声低语,惨白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虚弱而坚定的微笑。
她喃喃自语,像是在回答那道已经消散的残念:“我知道……该用什么了。”
她的目光,穿透了竹舍的墙壁,望向药王谷的最深处。
在那片被列为禁地的区域,尘封着一口传承了不知多少千年的古朴药炉。
炉身之上,刻着八个苍劲古朴的大字:凡火可续,心灯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