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脉外围的寂静被方才与铁甲犀的激战打破,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味与妖兽特有的腥臊气混合,提醒着众人此地潜藏的危险。小队成员们虽成功猎杀了这头强大的二阶妖兽,但个个心有余悸,处理战利品时动作都带着几分未曾消退的紧张。
萧逸强压下旧伤因全力爆发而引动的隐隐作痛,目光如电,扫视着周围的环境。铁甲犀的垂死哀嚎很可能引来其他掠食者或更麻烦的东西,此地不宜久留。
“动作快些,取走犀角、心脏和部分最坚硬的背甲即可,其余舍弃!”萧逸沉声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贪多嚼不烂,此刻安全撤离才是首要。
队员们闻言,立刻加快了动作。锋利的刀剑小心翼翼地切割着铁甲犀庞大的身躯,收取最有价值的部分。浓重的血腥味愈发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萧逸的目光被溪流下游不远处的一处岩壁吸引。那里植被异常茂密,几乎完全覆盖了山体,但在几根粗壮藤蔓的缝隙间,他隐约看到了一抹不同于周围岩石的、黯淡的金属色泽。更让他心神微动的是,他握在手中的长剑,以及斜插在腰间的另一把备用短刃,竟同时发出了一阵极其微弱、几不可闻的轻颤,如同感受到了某种遥远的呼唤。
这种感应极其细微,若非他天生对兵器有着超乎常人的亲和与感知,绝难察觉。
“那边……”萧逸眉头微蹙,指向那处岩壁,“似乎有些异常。你们在此戒备,我过去看看。”
“萧师兄,小心有诈。”一名队员警惕地提醒道,经历了刚才的险情,所有人都格外谨慎。
萧逸点了点头,示意大家结成简易防御阵型,自己则深吸一口气,灵力缓缓流转,护住周身,一步步向那岩壁靠近。
越是靠近,手中兵器的轻颤就越是明显。那不是危险的预警,反而更像是一种…共鸣?一种遇到了同类、甚至是遇到了“前辈”般的奇异感应。
他拨开层层叠叠、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厚实藤蔓,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洞口显露出来。洞口边缘的岩石果然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暗沉金属质感,似乎被某种力量长期浸染所致。一股混合着陈腐、尘埃以及极淡金属锈蚀气息的风从洞内缓缓吹出。
洞内光线极其昏暗,借着身后透入的微光和溪流反射,只能看到洞口附近几尺的范围,再往里便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萧逸没有贸然深入。他并指如剑,一点灵光自指尖亮起,柔和却不失明亮,缓缓推向洞内,如同一个小小的照明光球。
灵光驱散了黑暗,洞内的景象逐渐清晰。
这是一个不大的天然洞窟,方圆不过数丈。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萧逸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为之一窒!
洞窟地面,散落着数具人类的骨骸!
这些骨骸大多残缺不全,横七竖八地倒伏在地,骨骼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色泽,许多骨头上还残留着清晰的利器劈砍或巨大力量撞击造成的裂痕甚至粉碎痕迹。他们的兵器也早已断裂、锈蚀,与主人一同化为了岁月的尘埃。从这些骨骸的姿态和位置来看,他们生前似乎经历了一场极为惨烈和混乱的近距离搏杀。
萧逸的心沉了下去。这显然是一处古老的葬身之所。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洞窟最深处,靠坐在岩壁下的那一具骨骸上。
这具骨骸与其他散落的骸骨截然不同!
它保存得相对完整,骨骼并非灰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历经千锤百炼的暗金色泽,即便在微弱灵光照耀下,也隐隐流动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宝光。骨骸的姿态并不狼狈,它背靠岩壁,头颅微昂,即便失去了血肉,依然透着一股磐石般的沉稳与不屈的傲然。
它的右手骨紧紧握着一柄已然断裂、只剩小半截刀身和完整刀柄的长刀,刀身断裂处参差不齐,仿佛是被巨力硬生生崩断。而它的左手骨,则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前肋骨处,五指骨骼深深扣入,仿佛至死都在守护着怀中的某样东西。
萧逸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被左手骨紧紧护住的胸前。
那里,半掩在暗金色的指骨之下,露出一截长度不足两尺的残刃。
那并非它右手所持断刀的碎片,而是另一件完全不同的兵器残骸。它通体暗哑,毫无光泽,仿佛蒙受了千年的尘垢,形状也有些奇特,似乎是一柄窄刃长剑的剑尖部分,或者某种奇门刺刃的残段,弧度微妙,锋刃即便在锈迹之下,依然能感受到一股潜藏的、令人心悸的锐利。
而萧逸手中长剑那持续不断的、越来越清晰的轻鸣,其源头,正是这截毫不起眼的暗沉残刃!
仿佛沉睡的巨龙,感受到了同类的靠近,于无尽长梦中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回应。
萧逸缓缓走入洞中,脚步轻缓,生怕惊扰了此地的长眠者。他对着那具暗金色的骨骸,神色肃穆,躬身行了一个郑重的晚辈之礼。
“诸位前辈安息。晚辈萧逸,青岩宗弟子,误入此地,绝非有意惊扰。若此物与晚辈有缘,晚辈必竭尽所能,不负其所托,扬其威名。”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洞窟中轻轻回荡,带着无比的敬意。
礼毕,他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越是靠近,那股源自残刃的无形“意”就越是清晰。那并非强大的能量波动,而是一种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锋锐”与“不屈”,仿佛将这世间所有的坚韧与决绝都淬炼于这一点残铁之中。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源于一种本能的、对极致兵道的敬畏。他轻轻触碰那暗金色的指骨,触手之处,竟非冰冷,反而有一丝奇异的温润之感,仿佛这位强者留下的遗骸,历经无数岁月,仍有余威不散。
他极其小心地,一根一根地,将那只紧紧护在胸前的左手指骨轻轻移开。
那截暗沉残刃,完整地显露出来。
它静静地躺在暗金骨骸的胸前,仿佛是其心脏的最后守护。当萧逸的手指最终握住那冰冷的刃柄(如果那能算是柄的话)时——
嗡!!!
一声远比之前清晰百倍的嗡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刹那间,萧逸眼前景象剧变!
他仿佛看到了一片破碎的苍穹,大地满目疮痍!一道周身笼罩在暗金色光芒中的伟岸身影,手持一柄造型奇特的、闪烁着无尽寒芒的长兵,独战无数扭曲恐怖的魔影!剑光挥洒间,山河失色,星辰摇曳!
然而魔影无穷无尽,最终,一柄缠绕着滔天魔气的巨斧硬生生劈碎了那柄长兵!
长兵崩碎,碎片四溅!
那暗金身影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以最后的力量将最大的那块碎片按入胸口,随即被无尽的魔影吞噬……
画面破碎,一股苍凉、悲壮、却不灭的铮铮战意,如同洪流般冲入萧逸的识海!
“呃!”萧逸闷哼一声,只觉得头痛欲裂,神魂震荡,握住残刃的手如同握住了一块烙铁,那股沉重的“意”几乎要将他压垮!但他体内那天生对兵器的亲和力,以及自身坚韧的意志,在此刻疯狂运转,拼命地吸收、适应着这股外来的冲击。
他死死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透衣背,却没有松开手。
过了许久,那剧烈的冲击感才缓缓平息下去。残刃依旧冰冷暗沉,但那股庞大的“意”却悄然隐没,仿佛认可了他,与他建立了一种玄而又玄的联系,安静地蛰伏下来,缓缓温养着他的经脉,甚至隐隐触动了他那沉寂已久的旧伤。
萧逸大口喘着气,看着手中这截不过尺余长的残刃,眼神彻底变了。
这绝非普通的断剑碎片!它承载着一位无法想象的强者的部分战魂意志和破碎的传承!
他再次对着那具暗金骨骸,深深一拜,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恭敬。
仔细检查洞内,再无其他发现。萧逸用一块最柔软的兽皮,将这截残刃小心翼翼包裹了数层,这才郑重地贴身收起,藏于内衬最安全之处。
退出洞窟,他命令队员们一起,搬来石块泥土,将这个不大的洞口彻底封死、掩埋,让这些曾经的勇士得以真正安息。
“走吧,回去。”萧逸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坚定。
小队悄然撤离,消失在山林之中。
返回宗门的路上,萧逸沉默了许多。他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残刃的冰冷触感和磅礴战意。他知道,自己今日得到的,或许是一场天大的机缘,也或许是一个沉重无比的责任。
青岩宗的未来,他自身的道路,似乎都因这截意外得来的残刃,而悄然偏转了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