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选一个？”
慕楠喃喃重复着那苍老声音的话语，清澈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慌乱与无措。
他下意识地看向寒澈，看到的是一双同样震动、陷入沉思的冰蓝眼眸。
一路行来，从月镜初识的戒备，到落星峡的生死相托，再到悟道台的血战、净月泉的刮骨疗毒……
他们早已将彼此的存在，刻入了自己的生命轨迹。
慕楠从未想过，有一天可能会和寒澈哥哥走向不同的道路。
寒澈内心的波澜更为复杂。
对于力量道路，他本心更倾向于那“冰魄斩孽”之道——
肃杀、净化、裁决，这与他曾经的经历、与他体内已经转化融合的力量、与他决意斩断过去阴暗的决心，都无比契合。
那是能让他真正掌控自身命运、拥有足够力量去守护想守护之人的道路。
可若他选了，楠儿怎么办？
难道要让这个纯净善良、一心向往“月华牧世”的少年，去接受那份与他天性或许并不完全契合的“冰魄”传承？
或者……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他绝不能独占这份机缘。
楠儿一路守护他、信任他，甚至在净月泉中险些因他而神魂受损。
寒澈冰封的心湖中，早已为这个少年留下了一片不容触碰的柔软。
他宁愿自己放弃，也要让楠儿得到最适合的传承。
“楠儿，”
寒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选‘月华牧世’。那才是你的路。”
“不！”
慕楠几乎立刻就反驳出声，小脸绷紧，眼神倔强，
“寒澈哥哥，你的力量明明更适合‘冰魄斩孽’！而且……而且……”
他咬了咬嘴唇，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依赖，
“我们说好要一起的。我不要一个人选。”
看到慕楠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你若放弃，我便陪你放弃”的决绝，寒澈心头一震，准备好的说辞竟堵在喉咙里。
他太了解这个少年了，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有着南宫月和慕源一脉相承的执拗与重情。
远处，玉衡子三人看着星璇前僵持不动的两人，以及那两枚诱人无比的传承符文，眼中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们听不到灵魂传音，却能猜到大概是传承择主的考验。
见两人迟疑，赤炎忍不住低声鼓噪：
“两个小辈磨蹭什么！不要这机缘，不如让给我们！”
只是慑于方才神光余威，依旧不敢妄动。
瘫在地上的暗月，空洞的眼神里似乎也恢复了一丝焦距，望着那两枚符文，又看看慕楠和寒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嘶哑道：
“选啊……快选啊……看看你们那虚伪的情谊，在真正的力量大道面前，能坚持多久……嘿嘿……当年……他们也是让我选……”
他的话语混乱，却像一根刺，扎入寒澈心中。
星璇中心，那苍老的女性声音轻轻叹息，并未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每一息都显得无比漫长。
寒澈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两枚符文之上。
月华符文温润流淌，冰魄符文凛冽生辉。截然不同的气息，却同样源自那宏伟的“双月星璇”，源自那至高无上的“太阴源点”。
忽然，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寒澈的脑海。
他猛地看向慕楠，眼神亮得惊人：
“楠儿，你记得净月泉中，我们如何共同炼化寒煞，转化本源的吗？”
慕楠一愣，旋即点头：
“记得，我们力量共鸣，心神相连……”
“悟道台上，我们如何发出那‘太阴·双月裁决’？”
“我们将力量毫无保留地交融……”
慕楠的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他似乎捕捉到了寒澈想法的边缘，
“寒澈哥哥，你是说……”
“太阴源点前辈，”
寒澈抬起头，朗声对着星璇中心那道无形的意志说道，声音清晰而坚定，
“传承确有两道，月华与冰魄，看似殊途。
然，双月既同悬于此殿，星璇亦分银白冰蓝，同根同源，相生相伴。
月华无冰魄之肃杀，何以守护净土？
冰魄无月华之滋养，何以长久锋锐？”
他顿了顿，握住身旁慕楠的手，两人的月痕与月牙纹同时微微发亮。
“晚辈二人，承蒙秘境认可，一路行来，早已性命相交，力量相融。
若强行择一而弃一，非但违逆我等本心，恐亦有违‘太阴’大道阴阳相济、刚柔并济之本意。”
“故而，晚辈斗胆恳请——”
寒澈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请前辈，开启第三条路！
允许我二人，以彼此为凭，以‘源月之种’为引，共同承接‘太阴’本源之考验！
无论传承以何种形式，我等愿共同承担，互为印证，互为支撑，探索出一条属于我们的、融合‘月华’与‘冰魄’真意的‘双月大道’！”
此言一出，慕楠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彩，用力回握住寒澈的手：
“对！前辈，我们愿意一起接受考验！”
远处的玉衡子三人听得目瞪口呆，随即面露讥讽。
“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传承自古分明，岂容儿戏！”
他们根本不相信这种“第三条路”的存在。
暗月也停止了怪笑，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两个并肩站立、气息交融的少年，嘴唇翕动，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星璇中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苍老的女性声音，似乎也在仔细审视着这个前所未有的大胆请求。
太阴源点的光芒微微闪烁，仿佛在急速推演、计算着某种可能性。
时间一点点过去，慕楠和寒澈的心也渐渐提起。
这或许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不违背本心、不辜负彼此的出路。
若此路不通……
就在两人心中忐忑渐生之时，那苍老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这一次，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与……赞赏？
“汝等之心志，出乎吾之意料。
万载以来，踏入此殿者虽寥寥，却无不循规蹈矩，择一而从。
敢于质疑传承本身之‘分’，并愿以自身羁绊为基，求索‘合’之可能者，汝等为首例。”
“汝等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太阴’之道，浩瀚深邃，确非‘月华’、‘冰魄’二道可尽括。
然，融合二者，非简单叠加，需对‘太阴’本质有极深感悟，需二人心意彻底相通，毫无芥蒂，更需承受远胜单一传承的反噬与风险。
稍有差池，轻则修为尽废，神魂受损，重则……道消身殒，魂飞魄散。”
“即便侥幸成功，前路亦无指引，需汝等自行摸索，其艰其险，百倍于按部就班接受传承。”
“即便如此，汝等依然坚持此求吗？”
没有犹豫，慕楠和寒澈异口同声，坚定无比：
“坚持！”
“好。”
太阴源点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勇气可嘉，情谊可叹。
吾残存之力无多，便为汝等……破例一次。”
话音刚落，星璇之中，那两枚“月华牧世”与“冰魄斩孽”的符文，骤然光芒大放！
但它们并未飞向慕楠或寒澈，而是如同乳燕归巢般，双双投入了星璇最核心的那一点“太阴源点”之中！
嗡——！
整个双月殿剧烈震动起来！
星璇的旋转速度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银白与冰蓝的光带几乎融为一体，化为一片混沌而璀璨的“太初月华”！
大殿穹顶上，那两轮明月的虚影也投射下前所未有的凝实光柱，与星璇之力交汇！
紧接着，那融合了两枚传承符文的“太阴源点”，缓缓从星璇中心飘浮而出，悬停在慕楠与寒澈面前。
它已不再是单纯的光点，而是一枚不断变化着形态、内部仿佛有星河生灭、时而温润如水、时而凛冽如冰的奇异“道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