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圣地,观星台。
柔和而磅礴的星辰之力如同光瀑般从穹顶垂落,汇聚于平台中央的玄奥阵法之中。
阵法内,苏林晚平躺于一张寒玉床上,心口那枚“定星髓”散发着莹白温和的光晕,
与她体内残存的混沌之气、以及阵法引导而来的星辰精粹形成一个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她依旧昏迷,但脸色红润了许多,呼吸悠长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慕斯年守在一旁,寸步不离。
他身上的伤势已在家族长老的帮助下恢复,但眉宇间的疲惫与担忧却难以抹去。
他紧紧握着苏林晚的手,目光片刻不离地注视着她心口那维系着生命的微光。
数位慕家长老围在阵法周围,不断打出道道星辉,加固阵法,引导能量,个个面色凝重。
“家主,定星髓虽暂时稳住了主母的心脉神魂,隔绝了混沌印记的直接吞噬,但两股力量仅是平衡,并非融合。
主母的灵体依旧脆弱,如同行走于钢丝之上,任何外界的剧烈波动都可能打破平衡,后果不堪设想。”
一位须发皆白的大长老沉声禀告,语气中充满了忧虑。
慕斯年点了点头,声音沙哑:
“我知道。可有巩固之法?”
他身为家主,必须保持冷静,但心中的焦灼唯有自己知晓。
众长老面面相觑,最终都无奈摇头。
“陨星池之力与混沌之气都太过特殊,我等…无能为力。
只能靠定星髓自身的力量和主母的意志慢慢温养,但这需要的时间…恐怕极为漫长。”
漫长?
慕斯年心中一片冰凉。
晚晚等得起吗?
那混沌残意会甘心一直被压制吗?
就在一片沉寂压抑之际——
一名慕家执事匆匆步入观星台,躬身禀报:
“启禀家主,外面有一位自称林婉琴的姑娘求见,说是…
感应到此地有神魂哀鸣之音,特来一试。”
“林婉琴?”
慕斯年微微一怔。
这个名字他有所耳闻,是一位近年来声名鹊起却行踪飘忽的琴师。
传闻她琴技通玄,独来独往,一曲琴音可令枯木逢春,亦可令百鬼夜行。
她怎会突然来到慕家圣地?
还直言感应到神魂哀鸣?
“她可说了什么?”
慕斯年问道。
执事回道:
“林姑娘只言,她途经附近,风中送来哀戚琴音,引她至此。
若家主信她,她便试试。
若不信,她即刻便走。”
途经附近?
风中琴音?
慕斯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此女的灵觉竟如此诡异敏锐?
只是这琴音……
虽然他心存疑惑,但此刻他也不想错过任何一丝希望。
他沉吟片刻,道:
“请她进来。”
不多时,一位身着月白素雅长裙的女子款步走入观星台。
她身姿轻盈,仿佛不惹尘埃,怀中抱着一张以古木为胎、丝弦暗哑的七弦琴。
容貌清丽,不算绝色,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宁静气韵,尤其那双眼睛,清澈透亮,仿佛能倒映人心,却又深不见底。
正是那位神秘的琴师林婉琴。
她没有过多寒暄,目光直接落在阵法中央的苏林晚身上,细细感应了片刻,柳眉微蹙:
“好混乱的神魂哀鸣之曲…
生机与死寂交织,守护与吞噬共存…
弹奏得如此痛苦。”
她的比喻奇特,却一针见血。
慕斯年心中一动,上前一步,郑重道:
“林姑娘慧耳。
内子遭难,神魂受损,危在旦夕。
姑娘若有妙法,还请施以援手,慕某感激不尽,定有厚报!”
林婉琴轻轻摇头,指尖拂过琴弦,发出一个空灵的单音:
“酬劳不必。
我只是个调音人,听不得曲子奏得这般难听,污了天地清听。”
她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来做一件微不足道、顺心而为的小事。
“至于妙法,”
她抬眼看向慕斯年,目光清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然,
“根治不了那混乱的‘源音’。
但我或许能试着…
调和她神魂的旋律,让这曲子弹得稍微…
顺耳一些,少些杂音,多些生机。
能否有效,能维持多久,看她造化,也看天意。”
能调和神魂旋律?
哪怕只是暂时,也多一分希望!
慕斯年立刻躬身一礼:
“如此,便有劳林姑娘!
无论结果如何,慕家承此情谊!”
林婉琴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她寻了一处干净的石台坐下,将古琴平放于膝上,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飘渺空灵起来,仿佛与周围的天地、与手中的琴融为了一体。
她纤纤玉指,轻轻搭上了琴弦。
没有立刻弹奏,而是在酝酿,在感应。
整个观星台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这位神秘的琴师。
终于,她的指尖动了。
“铮——”
一个清越悠远、仿佛自九天云外落下的音符,悄然响起。
如同初春的第一滴融雪落入寒潭,清澈空灵,瞬间涤荡了空气中所有的焦灼与压抑。
紧接着,一连串柔和而奇妙的旋律从她指尖流淌而出。
那琴音并非世间任何已知的曲调,
时而如清风拂过林梢,温柔抚慰;
时而如细雨滋润枯田,生机暗蕴;
时而又如月光洒落寒江,清冷宁静。
奇异的的是,这琴音仿佛拥有生命和指向性,丝丝缕缕,精准地环绕着阵法中的苏林晚,缓缓渗入她的眉心识海。
慕斯年和众长老紧张地注视着。
只见在那玄妙的琴音笼罩下,苏林晚微蹙的眉头似乎缓缓舒展开来,
周身那原本有些躁动不安的能量波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顺、和谐。
她心口定星髓的光芒似乎更加温润了几分,与混沌之力的对抗也变得不再那么激烈,反而有种奇异的…共融之感?
她的呼吸变得更加悠长平稳,脸色逐渐恢复些红润,甚至嘴角似乎还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安宁的弧度。
真的有效!
慕斯年心中涌起巨大的惊喜和激动!
他看向全身心投入抚琴的林婉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激。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仿佛还在观星台中回荡,久久不散。
林婉琴缓缓收回手,额角有细微的汗珠,脸色也比之前苍白了一丝,显然弹奏此曲对她消耗不小。
她看向阵法中气息明显稳固下来的苏林晚,轻轻点了点头:
“调子暂时顺了些。
但根源未变,切记勿受大的刺激。”
她抱起琴,站起身,似乎就准备离开。
“林姑娘请留步!”
慕斯年连忙上前,
“姑娘大恩,慕某无以为报!
还请在慕家多住几日,让慕某一尽地主之谊,也好…”
他也想她能多为林晚调理几次。
林婉琴却轻轻摇头,语气依旧平淡:
“曲子顺了,我便该走了。
缘起则聚,缘尽则散。
何时这琴音再变得刺耳,或许…
我还会听到。”
她说完,对着慕斯年微微颔首,便抱着她的琴,转身飘然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观星台的入口处,如来时一般突然而神秘。
慕斯年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
这位名为林婉琴的琴师,行事如风,难以捉摸,但其神通却着实惊人。
他回到苏林晚身边,感受着她明显好转的状态,心中充满了希望。
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但至少,又多了一份有力的援助。
他握紧妻子的手,低声道:
“晚晚,你听到了吗?
又有人来帮我们了…
你一定要撑住…”
观星台外,遥远的风中,似乎又传来一声极轻微、极缥缈的琴音,随即消散无踪。
而无人察觉的是,在圣地之外某处山巅,离去的林婉琴并未走远。
她迎风而立,遥望慕家圣地方向,清澈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远比方才表现出的更为深沉的凝重。
“混沌为谱,星辰为弦,众生为音…
这一次的乐章,似乎比记载中的更加…复杂了。”
她低声轻语,指尖无意识地虚按,仿佛在模拟着某种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险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