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座上的日子，每一天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公开的羞辱和排斥如同钝器，持续地消耗着他们的心力。但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潜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流。
白羽开始注意到一些更细微的变化。
他和白玉的名字，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校园匿名论坛的某些角落里。那些帖子用词隐晦，却充满了恶意的揣测和引导，将他们的关系描绘得更加不堪入目。有人“深挖”他们的过去，试图找到更多“证据”；有人打着“心理分析”的旗号，进行着不负责任的审判。
这些躲在屏幕后面的恶意，比面对面的指指点点更让人感到无力。
白羽尝试过无视，但那些文字像跗骨之蛆，在他试图集中精神时，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他知道，这些流言的传播，背后很可能有黑曜的影子。他在用这种方式，持续地施加压力，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除了舆论的压力，现实层面的困境也开始显现。
一门选修课的小组作业，原本已经组好的队伍，在得知成员名单里有白羽后，组长支支吾吾地找到他，表示“人员超额了”，委婉地请他另寻他组。
白羽看着对方躲闪的眼神，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在名单上划掉了自己的名字。
他理解这种恐惧。和他们扯上关系，意味着可能被卷入舆论的漩涡，被贴上同样的标签。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他试图自己一个人完成那份需要团队合作的作业，但效果可想而知。
白玉的情况更糟。
他本就敏感，如今更是将自己封闭得更紧。除了必要的课程，他几乎不再离开宿舍。白羽看着他日益苍白的脸色和眼下越来越重的青黑，心中的焦灼如同野火燎原。
他必须做点什么。
不能坐以待毙。
一天下午，白羽独自去了图书馆，想查找一些关于应对校园舆论和可能的纪律处分的资料。他戴着帽子，尽量低着头，避开人群。
在社科类书籍区，他正专注地翻阅着一本《校园危机管理与心理干预》，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白羽？”
白羽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将书合上，抬起头。
站在他面前的，是星璃。那位曾经在羽毛球社指导过他们、性格爽朗的狼女。
她的脸上没有其他人那种明显的排斥或好奇，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关切，也有几分欲言又止。
“星璃学姐。”白羽点了点头，声音平静，但握着书脊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不知道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找他。
星璃看了看他手中的书，又看了看他刻意压低的帽檐，轻轻叹了口气。
“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她提议道，目光扫过周围偶尔投来的视线。
白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了图书馆顶楼那个他们曾经共享过静谧午后的阅览室。此刻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午后的阳光安静地洒落。
“你们……还好吗？”星璃率先开口，语气带着真诚的关切。
白羽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学姐找我有事？”
他的语气带着戒备。经历了这么多，他很难再轻易相信任何看似善意的接近。
星璃理解地笑了笑，没有在意他的冷淡。“我看到了论坛上的那些帖子，也听说了些事情。”她顿了顿，神情变得严肃，“黑曜做得太过分了。”
白羽抬眼看向她，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几分。“学姐想说什么？”
“我不是来打探或者评判什么的。”星璃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坦诚，“我只是觉得，用这种方式毁掉两个人，很卑鄙。而且……”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我相信我看到的。在球场上，你们之间的默契和信任，不像是……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这番话，像是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白羽死寂的心底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这是风暴以来，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带着偏见和恶意与他们交谈的人。
“谢谢。”白羽低声道，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戒备并未完全解除，“但事实如何，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星璃坚持道，“真相很重要。而且，你们不能一直这样被动下去。”
她压低了声音：“我听说，黑曜似乎还在收集更多的‘证据’，可能想把事情彻底闹大，捅到学生处甚至校领导那里。你们需要有所准备。”
白羽的心沉了下去。这证实了他的猜测。黑曜并不满足于目前的局面，他想要的是彻底的毁灭。
“我们能准备什么？”白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在‘证据’面前，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
“证据也分很多种。”星璃意味深长地说，“监控录像的角度很刁钻，只能证明一个瞬间的接触。它可以被解读成很多种意思。关键在于，谁的声音更大，谁能争取到更多的……理解者。”
她看着白羽，眼神明亮而坚定：“不要放弃发声的机会。也不要……把所有人都当成敌人。至少，烈风社长对黑曜的做法并不完全认同，只是他需要顾及整个社团。”
白羽愣住了。
他没想到会从星璃这里听到这样的话。
她不是在同情，也不是在好奇，而是在……提供策略？在暗示他们，并非全无反抗的余地？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为什么要帮我们？”
星璃笑了笑，那笑容带着点属于狼族的飒爽和坦荡：“我看不惯恃强凌弱，更看不惯用这种下作手段毁人前程。而且……”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白羽依旧紧握的那本书上。
“我相信一个在这种时候，还会来图书馆寻找解决办法的人，内心不会像他们说的那么肮脏。就当是……我作为前社员，对你们最后的一点善意吧。”
说完，她站起身，拍了拍白羽的肩膀。
“保重。如果需要……或许可以试着联系一下学生心理健康中心，那里的老师嘴巴很严。还有，小心雷克斯，他被黑曜当枪使了，心里憋着火，可能会找麻烦。”
留下这些信息，星璃便转身离开了阅览室。
白羽独自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星璃的话，像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他几乎被绝望完全笼罩的世界。
并非全无希望？
还可以反抗？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又想起白玉那双日益黯淡的眼睛。
一直紧绷的、用于防御和忍受的神经，似乎松动了一丝。
或许……他不能只是坐在荆棘王座上被动承受。
或许，他该试着，去寻找挥向黑暗的剑。
哪怕那剑，同样由荆棘铸成，会割伤自己的手。
他拿出手机，删掉了那些充满恶意的匿名论坛App。
然后，他打开文档，开始一字一句地，书写他们的“陈述”。
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是为了……留下他们的声音。
为了告诉这个世界，他们的感情，或许不容于世，但并非丑陋。
也为了，守护他身后那个，需要他变得强大起来去保护的人。
暗流依旧汹涌。
但第一缕反击的微光，已经在他心底，悄然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