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瑝的身体在我背上已经没有重量,像一片即将消散的雾。她的手指还勾着我的衣角,可那点温度早已被乱流吸走。裂缝就在眼前,边缘的光弧剧烈跳动,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灯丝。
我站着没动。
雷纹斧横在胸前,斧刃上残留着刚才劈开符文的裂痕。识海里的混沌幻灵珠轻轻震了一下,一层青光从内而外漫出来,贴着皮肤蔓延,在我们周围撑起一道薄屏障。乱流撞上来,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像是远处传来的钟鸣。
推演开始了。
三行轨迹浮现在意识深处:*“通道稳定期仅余七息。外部干扰持续增强。目标残魂未完全离体,可同步穿越。”*
我盯着最后一句。
她还没走。
我还来得及带她回去。
我咬破嘴唇,血珠滑落,滴在幻灵珠表面。它猛地一颤,光芒骤亮,仿佛回应某种决意。我低头看金瑝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但睫毛微微动了一下——不是错觉,是她在回应我。
“撑住。”我说,声音很轻,却像是凿进空气里的一道刻痕。
第七息开始倒数。
第一息,裂缝边缘收缩半寸,光幕扭曲成波纹状。
第二息,乱流加速回旋,几块碎裂的表盘被卷起,砸在屏障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第三息,我将雷纹斧背到身后,双臂穿过金瑝的腋下,把她往上托了托。她的头靠在我肩窝,发丝拂过脖颈,冷得不像活人的触感。
第四息,屏障出现细小裂纹,青光闪烁不定。
第五息,我深吸一口气,脚尖发力,向前压了一步。地面早已崩解,脚下踩的是悬浮的残片,稍有不慎就会滑入下方翻滚的时间涡流。
第六息末,就是跃出的最佳时机。
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穿过了乱流。
“你们以为……这是回家?”
不是从耳边传来,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冰冷、平直,没有情绪起伏,却带着碾压一切的威压。话音落下的瞬间,裂缝内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漆黑如墨,层层叠叠地缠绕上去,像是要将门缝彻底封死。
我知道是谁。
观测者。
我没有迟疑,猛然抽出雷纹斧,双手握柄,真灵之力灌注至极限。斧身嗡鸣震颤,雷光与血色交织成网,顺着经脉一路冲上手臂,肌肉绷紧到几乎撕裂。
《玄漪九变》第三式——玄漪开天!
斧影斩落,正中符文最密集处。
轰!
青金色的光芒炸开,那些黑色纹路像是活物般抽搐、断裂,随即化作灰烬消散。裂缝重新稳定了一瞬,光弧再度明亮起来。
就是现在。
我背着金瑝,一步踏出。
身体穿过光幕的刹那,时间像是被拉长又压缩到了极致。四周的一切都静止了,乱流停在空中,碎石悬在半空,连我自己呼出的气息都被凝固在唇边。
然后,我看见她睁开了眼睛。
不是幻象,也不是记忆重演。她就在我背上,缓缓抬头,嘴角扬起一点极淡的笑。
“这次……我们一起回家。”
话音落下,她的身体开始分解,不是崩塌,而是化作一道纤细的金丝,顺着我的视线流入左眼。没有疼痛,只有一种熟悉的温热在瞳孔深处扎根,像是某种契约终于完成。
我闭了一下眼。
再睁开时,双脚已踏进新世界的边界。
空气潮湿,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尘埃与尾气混合的味道。地面坚硬,是水泥还是沥青?我没来得及分辨,整个人因惯性往前踉跄几步,膝盖重重磕在地上,手掌撑住地面才没摔倒。
雷纹斧还在手里,斧刃朝下插进缝隙,稳住了身形。
我喘着气,抬头。
夜空低垂,没有星星,只有远处高楼间透出的昏黄灯光。风从巷口吹来,卷起几张废纸,其中一张贴在我腿边,印着模糊的日期:2023年7月15日。
和那天一样。
我慢慢站起身,把金瑝放下来。她已经不在了,但我能感觉到她在,就在左眼里,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里轻轻回响。
“你说过……不再一个人走。”她最后的声音还在耳边,“但现在,必须你先走。”
我攥紧了斧柄。
背后那道裂缝仍在闪烁,光弧忽明忽暗,像是呼吸。它还没有完全关闭,也许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也许还会引来别的东西。
我回头看了一眼。
裂缝边缘,一道黑影正缓缓浮现。
不是实体,也不是投影,而是一段被折叠的空间,扭曲成类人形态,轮廓模糊,却能清晰感知到它的注视。它没有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像一道不该存在的剪影。
然后,我听见它开口。
声音和之前不同,不再是高维意志的压迫,而是……另一个我。
“你真的以为,”那影子说,“你能带回什么?”
我没有回答。
我把金瑝轻轻放在地上,用外套盖住她残存的气息。然后转身,举起雷纹斧,对准裂缝中心。
影子抬起手,掌心朝外,做出和金瑝最后相同的姿势。
屏障生成。
不是防御,是封锁。
它要把这条路彻底堵死。
我冷笑一声,体内真灵之力疯狂运转,幻灵珠在识海中高速旋转,自动开始新一轮推演。数据流一闪而过:*“目标非实体,本质为因果锚点投影。破解方式:斩断其与主时间线的连接。”*
我明白了。
这不是追杀,是清算。
归墟送出的“礼物”,从来就不只是这道裂缝。
而是我回来这件事本身。
我后撤半步,双腿微屈,斧刃斜指地面,积蓄力量。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衣角猎猎作响。远处传来一声闷雷,像是天空裂了道口子。
影子开始向前移动。
一步,两步。
每走一步,周围的空气就变得更沉重一分。
我等它走到第三步时,猛地暴起。
斧光划破夜色,带着撕裂法则的锐响直斩而去。
影子抬手格挡,屏障与斧刃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冲击波横扫四周,地面龟裂,砖石飞溅。我被震退数米,右臂一阵麻木,几乎握不住斧柄。
但它也被逼停了。
裂缝在我们之间剧烈波动,光弧越来越弱。
我知道它撑不了多久。
只要再一击,就能彻底打开通路。
我调整呼吸,准备第二次冲锋。
就在这时,左眼突然传来一阵灼热。
金瑝的声音,清晰得如同耳语:
“别让它进来。”
我一顿。
下一秒,那影子竟开口说了和我一模一样的话:
“别让它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