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金瑝的胸口滑下,在素白长袍上洇出一道暗红痕迹。他站在十步之外,掌心空空,仿佛刚才那一记自毁般的动作只是错觉。可我知道——那不是表演。
归墟坐标被他亲手按进心脏,不是为了启动什么,而是为了封印。他在阻止某种力量从内部撕裂他。
我左手还握着噬魂钉残片,指尖的血痕未干。它在我掌心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更深层的东西。不是敌意,也不是杀机,而是一种……同步。
我和他之间,有看不见的线在拉扯。
左眼金瞳骤然一缩,视野里浮现出细密的因果纹路。那些纹路从他身上延伸出来,缠绕在我的脚踝处,金光流转,无声收紧。这不是幻术,是实打实的禁锢。
通幽令。
我没有看到它是怎么出现的——只听见一声轻响,像古钟余音掠过耳际。下一瞬,锁链已破空而来,直取命门。若非刚才那一丝推演余波让我偏移了半寸,此刻贯穿识海的就不只是束缚,而是抹除。
双足被金链缠住,混沌幻灵珠在识海深处猛地一沉,像是被压入泥沼。我能感觉到它的运转变得滞涩,推演速度下降七成以上。这是针对我本源的压制。
“你早知道我会来。”金瑝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所以留着这枚钉子。”
我没回答。右手缓缓抬起,将噬魂钉抵在地面。血顺着指缝流下,渗入石缝的刹那,我在心里默念《玄蚑反咒》的前半式。不是为了破解,只是为了干扰——让这条因果链的能量传导出现微小偏差。
只要差之毫厘,就能争取到一线喘息。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上,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你还记得怎么用血写字。”他说,“可你忘了,我也学过同样的咒。”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引。
我脚下的锁链猛然绷紧,一股牵引力从地底升起,试图将我拖向他。与此同时,识海中的幻灵珠剧烈震荡,竟有一股外力顺着血脉逆流而上,直逼神魂核心。
他在尝试读取我。
不是窥探记忆,是直接接入我的意识底层,寻找归墟坐标的原始印记。他知道那东西不会只存在掌心,真正的坐标早已烙进我的灵魂。
但我没给他机会。
就在那股力量即将突破屏障的瞬间,我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噬魂钉上。钉身嗡鸣,爆发出短暂的黑芒。那是卜旻最后留给我的保命手段——哪怕只剩一丝残意,也能在关键时刻扰乱高阶法则的链接。
地面裂开一道细缝,反咒生效。锁链的节奏乱了零点三息。
够了。
我趁机后撤半步,虽未能挣脱束缚,但至少稳住了重心。雷裔还在昏迷,背靠青铜门框,身上金线仍未完全消散。我用眼角余光扫过去,发现他手指抽动了一下。
不是巧合。
怨魂河的能量回流触发了什么。或许是因为我在河底触碰了坐标,又或许是因为金瑝刚才那一记自伤引发了共鸣。总之,有东西正在他体内苏醒。
金瑝也察觉了。
他不再看我,视线转向雷裔,语气忽然低了几分:“你把他带回来了。”
“我不该?”我问。
“你不该让他活着见到这一天。”他声音冷了下来,“九黎的血脉不该在这个时候醒来。”
“那你就不该留下因果咒的缺口。”我冷笑,“你以为你在控制一切,其实你连自己种下的因都收不干净。”
他眯起眼,金色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空气骤然凝固,仿佛连风都不敢再吹。
就在这时,河面炸开。
一道身影破水而出,带着腥冷的黑水与碎骨残渣,重重砸落在我们之间的空地上。是雷裔。
他单膝跪地,手中握着一把无灵铁刀,刀身锈迹斑斑,边缘卷刃。可他的姿势没有半点迟疑,刀锋直指金瑝咽喉。
“你吵到我睡觉了。”他说,嗓音沙哑,却带着久违的暴烈气息。
金瑝盯着他,许久才吐出两个字:“醒了?”
雷裔没答,只是缓缓抬头。他的左眼泛起紫光,紧接着,整条手臂的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雷纹,一路蔓延至脖颈、脸颊。那些曾被封印的血脉,此刻正一寸寸复苏。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九黎一族的真正力量,从来不是狂暴的雷击,而是能在绝境中逆向引爆自身潜能的“破茧雷脉”。当年蚩尤战天,靠的就是这一招撕开天道封锁。
而现在,它因一场意外被唤醒。
金瑝终于变了脸色。不是愤怒,也不是惊讶,而是一种近乎……遗憾的情绪。
“你不该醒得这么早。”他说,“还没准备好面对真相。”
“真相?”雷裔冷笑,站起身,铁刀横举,“你们这群人嘴里就没一句真话。什么归墟,什么推演,全是狗屁。我只知道——”
他猛然踏前一步,刀锋划破空气。
“谁碰她,我就砍谁。”
话音落下,他挥刀斩向我脚上的因果锁链。
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认为这是徒劳。
一把无灵铁器,如何能斩断天道级符器所化的锁链?
可当刀锋与金链相撞的瞬间,异变陡生。
刀身嗡鸣,紫色雷光自刃口爆发,如同活物般缠绕而上。那不是普通的雷电,而是凝聚了九黎先祖意志的“源雷”,曾在远古时代劈开混沌缝隙的存在。
咔!
锁链应声断裂。
碎片如金雨洒落,砸在地上发出滋响,冒起缕缕青烟。我踉跄一步,终于重获自由。幻灵珠在识海中重新开始运转,推演速度迅速回升。
金瑝后退半步,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惊愕。
“你激活了源雷脉?”他盯着雷裔,“不可能……封印是完整的。”
“完整?”雷裔甩了甩刀,嘴角扬起一抹讥讽,“你们总以为把人关起来、压住力量,就能让他们永远听话。可你们忘了——”
他抬起左手,五指张开,掌心浮现一道古老图腾,形似盘龙衔雷。
“雷族的刀,从来不靠别人赐予力量。”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金瑝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不只是为了夺坐标。他是来确认雷裔是否已经被彻底清除。因为一旦九黎血脉觉醒,整个推演系统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而我,正是那个打破规则的人。
我慢慢走到雷裔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噬魂钉被我收回口袋,指尖残留着血污。我没有再去看金瑝,而是低头检查自己的手掌。
归墟坐标仍在发烫,但颜色变了。从最初的赤红,转为深紫,边缘泛着微弱银光。这不是被动烙印,是主动回应。
它在感应什么。
我抬起头,直视金瑝:“你说我该醒,可真正沉睡的,是你自己。”
他皱眉。
“你叫我姐姐,却又想夺走我的一切。你要维持推演秩序,却亲自下场干预。你自称系统的一部分,可你的行为已经偏离了初始设定。”我一步步逼近,“你不再是工具了,金瑝。你开始害怕失控,所以才急于掌控每一步。可你忘了——”
我停顿一秒,声音压低。
“真正的失控,是从产生疑问那一刻开始的。”
他沉默。
风卷着灰沙掠过葬神谷,吹动他的衣角。他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也没有前进。可我能感觉到,那种压制性的场域正在减弱。
雷裔横刀于前,战意未消。我则将手按在青铜门框上,混沌枝桠贴着心口轻颤,感知着门缝深处的气息波动。
三方对峙。
金瑝终于开口:“你以为你赢了?”
“我没想赢。”我说,“我只是不想再被人安排命运。”
他盯着我,良久,忽然笑了。不是嘲讽,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疲惫的释然。
“那你应该知道,”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道与我掌心一模一样的归墟坐标,“这次推演,从你醒来那一刻起,就已经失控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抬手,将那道坐标狠狠按进自己胸口。
血溅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