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震动加剧,阿萝急得直跺脚,也顾不得许多了,她转身对着分立两旁的、目瞪口呆的两族族人,用尽力气大声说:
“你们看呀,一个字,光有宝盖头(宀),像‘家’字,它下面得有‘豕’(猪的意思,古体家字下面是豕)!光有秃宝盖(冖),像‘军’字,它下面得有‘车’!宝盖头和秃宝盖,都是‘帽子’,很重要,但帽子下面得有脑袋、脖子、身子呀。那就是点、竖、撇、捺这些笔画!是它们一起,才成了一个完整的字!”
阿萝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画出一个完整的“冠”字(虽然笔画复杂,她画得歪歪扭扭):“你们看,‘冠’字就是这样!有‘冖’(秃宝盖)做底,有‘宀’(宝盖头)的意蕴,但中间还有‘元’字。有点,有竖,有撇,有捺,是大家在一起,才成了‘冠’字!各位,明白了没有?”
她气喘吁吁地说完,大殿里一片寂静。
两族的人,从族长到普通族人,都怔怔地看着空中那歪歪扭扭的“冠”字虚影,又看看高台上那残缺的冠冕,仿佛第一次真正思考这个问题。
是啊,千百年来,他们只争论“宝盖”和“秃宝盖”谁更重要,谁才是根本,却从未想过,无论是“宀”还是“冖”,都只是一个字的组成部分。
一个完整的字,需要所有笔画的配合。
宝光族长看着自己帽顶的宝珠,又看看对面秃宝盖族族长那光秃秃的帽檐,第一次觉得,这颗珠子虽然闪亮,但若没有下面承载的帽檐(哪怕是平的),它什么也不是。
平实族长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朴素的帽檐,意识到这平实的基座,若没有上方可以彰显价值的点缀,也确实显得过于朴素,甚至……有点秃。
“阿萝姑娘的意思是,”冖宀客声音有些颤抖,激动地说,“我们两族,就像这‘宝盖’和‘秃宝盖’,本就是一体,但要想让‘源初之冠’完整,需要……需要所有‘笔画’的合力?需要我们所有人?”
还未等阿萝回答,异变再生!
或许是感受到了众人心态的微妙变化,或许是阿萝那番关于“完整”的呼喊起了作用,高台上的源初之冠,突然停止了剧烈晃动。
那悬浮的“宝盖头”部分缓缓下降,与下方的“秃宝盖”基座靠近了一丝,虽然仍未完全贴合,但之前那种岌岌可危的感觉减轻了不少。
一道柔和的光芒从冠冕上散发出来,虽然不强,却稳定而温暖。
“还真有效!”宝光族长惊喜道。
“冠冕……稳定了一些。”平实族长也难掩激动。
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
但问题又来了——阿萝说的“点竖撇捺”在哪里?怎么让它们“出现”,来连接宝盖和秃宝盖呢?
阿萝自己也挠头了,她刚才就是急中生智喊出来的,具体怎么做?她也不知道。
她求助地看向林铮。
林铮一直冷静地观察着,此刻她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两族族人,最后落在两位族长身上,声音清晰而冷静:“点、竖、撇、捺,或许并非实指。宝盖族重‘点’(宝珠),是为‘点’。秃宝盖族重‘横’(基座),是为平衡之‘横’。而‘竖’,是顶天立地的脊梁,是连接上下的支柱,是两族共同的坚守。‘撇’‘捺’,是相互支撑,是携手共进。两族分离已久,如同只有‘帽子’和‘基座’,却少了中间支撑的‘主体’。这主体,不就是两族共同的信赖、合作与包容吗?”
她顿了顿,给出了一个简单得让人愕然的建议:“想修复冠冕,或许该从修复关系开始。比如,一起完成一件小事。”
“什么小事?”两位族长异口同声地问,问完又有些尴尬地对视一眼。
林铮指了指大殿门口:“就从一起把门口那块被昨天马车撞歪的、刻着‘宝冠殿’三字的牌匾扶正开始如何?我看那牌匾也快掉了。”
众人:“……”
这提议实在太……太不“神圣”了!修复千年圣物,居然从扶一块破牌匾开始?
然而,看着林铮那认真的表情,再看看高台上虽然稳定了一些但依旧残缺的冠冕,两位族长犹豫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不发一言。
冖宀客却第一个站出来:“林姑娘所言极是!大事始于小事,合力方能成事!我愿意帮忙!”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一些年轻族人也被说动了,尤其是昨天差点打起来的那几个青年,脸上有些讪讪的,也默默站了出来。
宝光族长和平实族长对视一眼,终于,宝光族长清了清嗓子:“既然如此……为了冠冕,试试也无妨。”
平实族长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可以。”
于是,宝盖秃宝盖双族城堡有史以来、最奇特的一幕出现了——宝盖族族长和秃宝盖族族长,带着两族的精锐长老和年轻子弟,合力搬来梯子,找来工具,笨手笨脚却又异常认真地,开始共同扶正那块摇摇欲坠的、写着“宝冠殿”的牌匾。
过程中,免不了有分歧:
“往左一点!对,就一点!我们宝盖族对位置最敏感!”
“不对,是往右!凭感觉不准,要用线量!我们秃宝盖族最重规矩!”
但这一次,争吵归争吵,活计却没停下。
你扶梯子我递锤,你固定位置我查看水平。
当牌匾终于被稳稳当当地重新固定好,阳光下,“宝冠殿”三个字清晰端正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甚至有人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而就在牌匾被扶正的那一刻,宝冠殿内,高台上的源初之冠,再次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那悬浮的“宝盖头”部分,又下降了一分,与基座的距离更近了,散发出的光芒也更加柔和明亮! 甚至隐约能看到,在宝盖与秃宝盖之间,有极其微弱的光点闪烁,仿佛真的有点、竖等笔画正在悄然生成!
“有效!真的有效!不错啊。”众人一起冲回殿内,看到这一幕,纷纷惊呼,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喜悦。
宝光族长和平实族长看着彼此,第一次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除了争执和戒备之外的东西——那是合作的欣慰,是看到希望的激动。
阿萝开心地拍手跳了起来:“太好啦!我就说嘛,大家一起‘写字’,才能写出最好看的字!”
林铮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修复这奇怪的冠冕,方法似乎比想象中……有趣得多……
看来,让宝盖和秃宝盖和好的关键,就在于找到那些被遗忘的“点竖撇捺”——那些连接人与人之间最朴素、也最重要的东西。
而这场奇妙的“写字课”,会在双族的历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