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罗小飞睡得并不踏实。
报告的细节、会议上黄雅琪锐利的提问、岩罕促狭的笑脸，以及李慕媤冷静的叮嘱和徐莎莎活泼的消息。
如同破碎的胶片，在他浅薄的梦境中交替闪现，光怪陆离。
天刚蒙蒙亮，基地起床的号角还没吹响，他就已经醒了过来，感觉脑袋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沉重而混沌。
他挣扎着起床，用冷水狠狠地洗了把脸，刺骨的寒意勉强驱散了些许困意。
看着镜子里自己眼下的乌青和略显憔悴的面容，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这状态，可比连续搞几天体能训练还要糟糕。
简单洗漱后，他换上作训服，准备去食堂吃点东西，然后就开始一天的工作。
刚打开宿舍门，就看见猴子正蹑手蹑脚地从不远处的房间溜出来，一副睡眼惺忪、哈欠连天的样子。
“哟，副队，早啊！”猴子看到他，立刻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小跑着凑过来，“您这起得可真早！报告搞定了？”
“嗯，初步弄完了。”罗小飞点点头，关上门，和他并肩往食堂走。
“你小子，昨晚又熬夜打游戏了？瞧你这眼圈黑的，跟熊猫他亲戚似的。”
“哪能啊副队！”猴子叫起屈来，夸张地挥舞着手臂，“我那是……那是沉浸在白天行动的激烈回忆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导致失眠！对，失眠！”
他说得一本正经，眼神却飘忽不定。
罗小飞懒得戳穿他，哼了一声：“信你才怪，肯定是拉着大熊他们几个斗地主到半夜，输得裤衩都不剩了吧？”
“嘿嘿……”猴子讪笑两声，算是默认了，随即又凑近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贼兮兮的好奇。
“副队，说真的，昨天开会……黄副总队没再‘特别关照’您吧？我看您这脸色，好像比昨天还差了点？
是不是会后……又单独留您下来‘深入交流’了？”
他故意把“深入交流”四个字咬得很重，充满了暧昧的暗示。
罗小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抬手作势要打：“你小子是不是皮又痒了？看来昨晚输得还不够惨，还有精力在这儿八卦领导？”
猴子灵活地往后一跳，躲开他的“攻击”，嬉皮笑脸地说：“别别别！副队，我这不是关心您嘛！
您想啊，黄副总队那样的人物，年轻有为，貌美如花……
呃，是能力超群！这要是万一……对吧？咱们支队以后在系统里，那不得横着走？”他越说越离谱。
“你给我闭嘴！”罗小飞简直被他气笑了，停下脚步，指着他的鼻子。
“我警告你侯健，这种毫无根据的混账话，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一句，回去我就让王支把你调去后勤处养猪！我说到做到！”
看到罗小飞真的板起了脸，猴子这才缩了缩脖子，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小声嘟囔：“不说就不说嘛……这么凶干嘛……我这不是看您一个人，操心您的终身大事嘛……”
“我用得着你操心？”罗小飞简直无语，懒得再跟他废话，转身大步朝食堂走去。
“赶紧吃饭，吃完干活！今天任务重得很，没工夫听你在这儿胡扯！”
猴子赶紧小跑着跟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副队，您别不当回事啊！您看您，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现在又立了大功，回去肯定高升！
这个人问题，那就是锦上添花，必须得提上日程了！我觉得吧，黄副总队虽然气场强了点，但……”
罗小飞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杀气腾腾。
猴子吓得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吃饭最大！”
两人走进食堂，里面已经有不少早起的人在用餐。打好饭菜，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
罗小飞埋头吃饭，不想再搭理猴子。
猴子却像是完全忘了刚才的警告，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又换了个话题，声音压得更低：
“副队，那……不说黄副总队了。说说……李医生？或者……徐老师？”
他眨巴着眼睛，观察着罗小飞的脸色，“李医生那边，最近有联系吗？她人还在北京？
徐老师可是隔三差五就给我发消息，旁敲侧击地问您的情况呢对您可是真心实意的好。
连老爹的脚伤都那么上心，这年头，这么善良又漂亮的姑娘可不多见了……”
罗小飞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刚刚因为呵斥猴子而暂时抛到脑后的烦心事，又被这家伙精准地捅了出来。
他感觉刚吃下去几口的饭菜瞬间堵在了胸口，有些难以下咽。
“猴子。”他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侯健，语气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
“我的私事，我自己会处理。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注意力集中到接下来的工作任务上。
如果再让我听到你议论任何一句跟工作无关的事情，特别是关于我的个人问题。我保证，回去之后，养猪场就是你唯一的归宿，听明白了吗？”
他的声音不高，但那份不容置疑的认真和隐隐透出的烦躁，让猴子终于意识到，副队这次是真的恼了，似乎……心情非常不好。
猴子立刻噤声，老老实实地低下头，猛扒了几口饭，含糊地应道：“明……明白了，副队。我错了。”
世界总算清静了。
罗小飞重新拿起筷子，却觉得胃口全无。他强迫自己又吃了几口，然后便放下了餐具。
看着食堂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他的心情却如同蒙上了一层阴翳。
猴子的插科打诨，像一根棍子，再次搅动了他本想暂时压下的情感旋涡。
李慕媤的冷静理性，徐莎莎的炽热单纯，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他内心拉扯。
而黄雅琪……他甩了甩头，将那个更加遥远和不切实际的身影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他知道，回到毕节之后，他必须做出选择，必须去面对，必须去解决。
但现在，在这里，在这个边境的基地，他只能是罗小飞副队长，一个刚刚立下战功、需要专注完成后续工作的警察。
他站起身，对还在埋头苦吃。
不敢看他的猴子说：“吃完把餐盘收了，半小时后，带上大熊和李强，到临时办公室开会，分配今天的工作。”
“是！副队！”猴子立刻抬头，大声应道，表情严肃，再不敢有丝毫嬉笑。
罗小飞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食堂。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深蓝色的作训服上，却似乎驱不散他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