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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生的话语在实验室中回荡,带着一种历经破碎后重铸的平静,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力量。他不再是被动承受实验的样本,而是主动索求真相的探路者。

医生那复眼镜头中的炙热探究欲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光焰。他围绕着实验平台缓缓踱步,金属靴底敲击地面,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

“更‘接近’它?” 医生发出意义不明的电子合成音,似赞叹,似嘲讽,“小家伙,你的胃口比‘噬星者’还要大。直接接触星陨核心的低语,哪怕只是更深一层的碎片,也足以让辰这样的标准星辉个体信息聚合体在0.3秒内彻底崩溃、异化。”

他的复眼转向林生那双深邃而疲惫的眼睛。

“但你……你确实不同。你的‘锚点’理论,你在数据炼狱中的表现,证明了你的特异性。或许,‘非标准’的存在,才能触碰‘非标准’的真相。”

医生走到实验室最深处,那里有一个被多重能量场封锁的、不起眼的暗格。他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生物密钥与能量频段验证,暗格才无声滑开,露出内部一个仅有人头大小、材质非金非玉的纯黑匣子。匣子表面没有任何纹路,却散发着与星陨之地同源、但更加凝练、更加古老的寂灭气息。

“这是‘星语核心’的碎片,并非来自星陨之地内部,而是在其外围轨道,一颗被完全‘侵蚀’的观测卫星残骸中回收的。它记录的不是文明的悲鸣,而是那片死寂星云本身……最原始的‘律动’与‘低语’。” 医生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凝重,“之前的测试是‘污染’,而这一次,是‘同化’。你会听到星辰死亡时的呢喃,感受到规则瓦解时的战栗。你的肉身、灵力、灵魂,所有构成你‘存在’的要素,都将接受最本源的审视与侵蚀。”

他捧着黑匣,如同捧着某种神圣而危险之物,将其连接到实验平台一个刚刚升起的、布满螺旋纹路的银白色柱体上。

“这是最后的‘适应性’测试,也是通往星陨之地门槛的最终考验。若能承受而不迷失,你或许真有资格,踏足那片禁忌之域。若不能……” 医生没有说下去,但那未竟之语中的意味,比任何威胁都冰冷。

林生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因靠近黑匣而再次躁动的道噬印记和灵力。他平静地躺回平台,闭上眼睛。

“开始吧。”

没有刺目的光芒,没有狂暴的数据流。只有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到极点的“意”,如同水银泻地,又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缕黑暗,悄然弥漫开来,将林生完全包裹。

刹那间,林生感觉自己被抛入了规则的底层。

他“听”到的,不再是任何声音,而是引力常数在哀鸣,电磁力在衰减,强核力与弱核力在崩解……构成物质世界的基石,正在他“耳边”发出无声的、走向终极松解的“叹息”。

他“看”到的,不再是任何图像,而是时间轴断裂成的碎片,空间维度蜷缩成的死结,因果律被彻底打乱、如同一团乱麻……维系存在秩序的框架,正在他“眼前”寸寸瓦解,归于混沌。

这是比死亡更深的寂灭。这是“存在”本身被抹除的过程。

他手腕上的道噬印记前所未有的“活跃”起来,它不再是冰寒的侵蚀源,而像是一个找到了家的游子,欢欣雀跃地想要融入这片规则的终末景象中。它疯狂地抽取着林生的生命力,试图以其为燃料,完成这最后的“回归”!

镇魂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淡金色的光晕被压缩到仅能覆盖林生真灵核心的薄薄一层,并且光芒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环身上的裂痕再次蔓延。

更可怕的是那“星语”本身。它没有恶意,没有情绪,只是客观地、不容抗拒地展示着“终结”的真理。它如同最冰冷的海水,渗透进林生意识的每一个角落,试图将他同化为这寂灭图景的一部分,让他认同“一切终将归于虚无”这唯一的“真实”。

林生的身体没有抽搐,没有流血,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但他的皮肤正在失去所有色泽,变得如同灰白的岩石,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止,心跳间隔长得令人窒息。他的“存在感”正在被这片规则的死寂稀释、抹除。

潮汐呼吸法第一次……失效了。

在这绝对的、代表宇宙终极命运的“律动”面前,任何模拟、引导、平衡的技巧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就像一滴水,试图去引导整个正在干涸的海洋。

放弃吧……

认同吧……

此乃真理……

此乃归宿……

星语的低语,直接回响在他的道心深处。

真的要……结束了吗?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与这片规则的死寂融为一体时——

林生想起了在归墟祭坛,林九霄残魂的话:“存在本身,即是对虚无的最大反抗。”

他想起了在数据炼狱中,看到的那个于绝对寂灭中闪烁的“不灭奇点”。

他的道,不是去模拟寂灭,不是去对抗寂灭,甚至不是去平衡寂灭。

而是……在寂灭中,证明“我在”!

一个明悟,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他即将沉沦的意识!

他放弃了所有技巧,放弃了所有抵抗,甚至放弃了“林生”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大部分记忆与情感。

他将所有的一切——残存的意志、镇魂环的最后光芒、道噬印记的躁动、潮汐呼吸法的韵律、甚至是刚刚承受的所有痛苦与污染——全部凝聚、压缩,回归到最本源、最初始的那个“点”。

那个源自生命最初渴望的——“我,要存在!”

这个意念,不含任何杂质,不依托任何外物,仅仅是他作为“存在”本身的宣言!

他以这个意念为核心,不再去“听”规则的哀鸣,而是让自己的存在本身,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却贯穿始终的……道音!

“我在。”

没有声音,却仿佛在规则的层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奇迹发生了。

那无孔不入、试图同化一切的星语低语,在触碰到这个纯粹到极致的“存在”宣言时,竟然……微微一滞!

就像一片绝对平滑的镜面,出现了一个无法被抹除的、微不足道的瑕疵。

林生那即将被稀释殆尽的“存在感”,因为这个“瑕疵”的出现,停止了消散!并且,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重新变得清晰、凝聚!

他不再试图去理解、去对抗那片规则的死寂,而是就那样“存在”于其中,如同星陨核心那个“不灭奇点”的微缩投影,任凭规则瓦解,时空崩坏,我自岿然不动!

“存在度……稳定?!” 医生难以置信地看着光屏上那几乎变成一条直线的指标,突然开始微弱而坚定地……回升!“他在……他在以自身存在,硬撼规则寂灭?!这……这已经超出了现有认知范畴!”

辰沉默地向前一步,头盔下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平台上那个仿佛化为石像,却又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存在感”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那弥漫的“星语”意蕴,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被封入那纯黑匣子之中。

实验平台上,林生依旧闭着眼,但他灰白的肤色正在慢慢恢复一丝血色,微弱的呼吸重新变得清晰。他手腕上的道噬印记,虽然依旧漆黑,却不再那般躁动,反而透出一种奇异的“平静”。镇魂环彻底黯淡,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但那道贯穿环身的裂痕,边缘似乎被某种力量弥合了一丝,不再那么触目惊心。

他缓缓睁开眼。

他的瞳孔,不再是人类的瞳仁,而是化作了两片微缩的、缓缓旋转的深空,里面仿佛有星辰生灭,有规则交织,最终沉淀为一种洞悉了某种根本真理后的古老与平静。

他看向医生,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与周围虚空共振的清越:

“我,‘听’懂了它的语言。”

“现在,可以告诉我,通往星陨之地的路,究竟要怎么走了吗?”

医生沉默了片刻,复眼镜头的光芒明灭不定。最终,他指向实验室外,那透过巨大眼眶观测窗可以看到的、死寂而庞大的星云。

“路,一直都在那里。”

“但能走上那条路的,‘人’很少。”

“你,或许可以。”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近乎“人性化”的复杂。

“不过,在出发前,你需要一件东西。一件能保护你,在真正踏足那片区域时,不至于瞬间被同化的‘星骸护符’。”

“制作它的主要材料……需要一份,‘纯净’的星辉核心能量。”

医生的复眼,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旁边沉默如石的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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