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岳山的雾比云梦泽更凶,像团浸了血的棉絮,裹着山径直往人喉咙里钻。陈启踩着湿滑的青苔往上,靴底碾过片带刺的野藤,疼得他倒抽冷气。苏离举着青铜灯在前,灯油混着朱砂的松脂在雾里晕开橘红光晕,照得岩壁上的苔藓泛着幽绿。
“停。”杨少白突然抬手。他背着半人高的竹箱,箱盖上刻着“问山”二字——这是他祖师爷传下来的寻龙尺箱。他用食指叩了叩岩壁,声音闷得像敲在空心棺材里,“这山有古怪。”
罗烈扛着玄铁巨斧,斧刃上还沾着星陨台的碎石:“老子祖师爷说过,雾大的山要么藏宝,要么藏鬼。我看是藏宝!”
话音未落,岩壁突然传来“咔嗒”一声。陈启抬头,只见三丈高的岩壁上裂开道缝隙,露出半截朽木——木头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玄岳”二字,字迹被苔藓覆盖,却与他怀中星图残片上的纹路隐隐重合。
“是线索。”陈启摸出星图残片,金粉在雾里泛着微光,“杨少白,你来看看。”
杨少白凑近,从怀中掏出放大镜:“这木头的年轮……至少三百年。但刻字的手法……”他突然顿住,“和天师府的镇山钉纹路一样。”
苏离的青铜灯突然剧烈摇晃,灯油溅在岩壁上,腾起阵阵青烟。她倒吸一口凉气:“有阴火!”
话音未落,岩壁缝隙里飘出团黑雾。黑雾里伸出只苍白的手,指甲又长又黑,指尖掐着半枚玉玦——正是他们在星陨台见过的“星核”玉玦!
“是守墓人!”罗烈暴喝一声,抡起斧头就劈。斧刃劈在黑雾上,像砍在棉花里,没入半寸便被弹开。黑雾里的手突然收紧,玉玦“啪”地撞在岩壁上,裂出道细纹。
陈启眼疾手快,摸出摸金蝉符甩过去。蝉符遇雾即燃,金光照亮黑雾,露出里面的人影——是个穿灰布道袍的老者,面容枯槁,左眼蒙着块黑布,右眼泛着幽蓝。
“小娃娃,”老者声音沙哑,“这玄岳墓,不是你们能进的。”
“你是谁?”苏离攥紧分金尺,蓝瞳里泛起警惕。
老者扯了扯嘴角:“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举起玉玦,“这东西,该归我。”
罗烈怒目圆睁:“老东西,你抢到算你的!老子先劈了你!”他抡起斧头冲过去,却被陈启一把拽住:“别冲动!看他手里的玉玦——和星陨台的‘星核’纹路一样,可能是同一块!”
老者突然笑了,笑声像砂纸摩擦:“星核?你们以为那是我要的?”他举起玉玦,玉身突然泛起红光,“我要的是……四门信物!”
话音未落,岩壁上的朽木突然裂开,露出条暗梯。老者转身就往梯下走,玉玦在手里晃出妖异的光。陈启大喊:“追!”四人顺着暗梯冲下去,身后的黑雾突然凝结成绳索,缠住罗烈的脚踝!
“操!”罗烈抡起斧头砍断绳索,却见暗梯两侧的岩壁上浮现出无数符文——正是他们在天师府祭台见过的上古巫文!
“是困魂阵!”杨少白惊呼,“这些符文能锁魂!”
苏离的分金尺突然泛起红光,她将尺子按在岩壁上,符文竟顺着尺身缓缓褪去。“发丘派的‘破煞术’,”她咬着牙,“能破阴纹!”
四人趁机冲下暗梯,尽头是个圆形石室。石室中央摆着口青铜棺,棺身刻着四门徽记:摸金的蝉纹、发丘的星图、搬山的莲花、卸岭的锁环——和星陨台的镇魂棺如出一辙。
“四门合棺!”陈启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四门祖师的合葬棺!”
老者站在棺前,玉玦在手里发烫:“你们以为找到四门信物就能破解玄岳墓?错了……”他举起玉玦,玉身突然与棺盖的纹路重合,“要开这棺,得用四门信物,加上……”他的左眼突然渗出黑血,“活人的血。”
罗烈抄起斧头就要劈棺,被苏离拦住:“别碰!这棺是用陨铁打的,斧头劈不开!”
老者突然大笑:“晚了!”他将玉玦按在棺盖上,玉身发出刺目红光。棺盖缓缓滑开,里面躺着具白骨,白骨的天灵盖处插着根青铜钉——钉身刻着“镇”字,正是他们在水冢见过的“镇尸钉”!
“是镇尸钉!”杨少白惊呼,“当年四门祖师用这个镇压邪祟,现在邪祟……”
话音未落,白骨突然坐起。它的颈椎发出“咔嚓”声响,脑袋缓缓转向四人,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两团幽蓝鬼火——和星陨台尸变的宠妃一模一样!
“擅闯者,”白骨开口,声音像指甲刮黑板,“永镇玄岳。”
罗烈抡起斧头劈向白骨,斧刃擦过骨头,迸出几点火星。白骨的另一只手突然抓住罗烈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陈启见状,摸出摸金铲砸向白骨膝盖,铲刃劈入骨缝,白骨踉跄后退。
苏离趁机甩出分金尺,尺身撞在白骨胸口,迸出火星。白骨吃痛,松开罗烈的手,转而抓向苏离。杨少白从包里掏出七枚镇尸钉,甩向白骨。钉子扎进白骨关节,白骨发出尖叫,动作渐渐迟缓。
“快!”陈启大喊,“把四门信物放在棺盖上!”
四人手忙脚乱地将摸金蝉符、分金尺、镇山斧、锁环扣放在棺盖上。四件信物同时泛起金光,白骨的动作突然凝固。陈启趁机扑过去,将最后一块玉玦按在棺盖上——正是他们在星陨台找到的“星核”玉玦!
玉玦与四门信物产生共鸣,棺盖“轰”地落地。白骨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无数黑灰,飘向石室顶部。老者见状,突然捂住胸口,喷出一口黑血。他的左眼彻底变成黑色,右眼的幽蓝却更盛:“你们……破坏了我的计划……”
陈启扶住摇摇欲坠的苏离,看向老者:“你到底是谁?”
老者扯了扯嘴角,笑声越来越弱:“我是……四门祖师的守墓人……三百年前,他们用四门信物封印了玄岳墓的邪祟……现在,你们打破了封印……”他的身体渐渐透明,最终化作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顶部的石块开始坠落。陈启大喊:“快走!”四人顺着来路狂奔,身后的石块不断砸下。就在他们冲出玄岳墓的瞬间,整座石室轰然倒塌,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月。
山脚下,四人瘫坐在地,望着被尘土笼罩的山峰。苏离摸出怀中的玉玦,玉身还残留着白骨的寒气。罗烈擦了擦斧头上的血:“这老东西说的邪祟,到底是什么?”
杨少白翻出怀中的《江湖异闻录》,指尖停在某一页:“史书记载,玄岳山是上古战神蚩尤的陨落之地,他的怨气化为邪祟,封印在玄岳墓中。四门祖师用信物镇压,现在……”他抬头看向陈启,“信物被破坏,邪祟可能要出来了。”
陈启摸着玉玦上的裂痕,突然发现裂痕里嵌着极细的金粉——和天师府祭台的玉玦一样,是明朝宫廷的金缮术。“有人在修复这些信物,”他轻声道,“而且……”他看向玄岳山的方向,“刚才的黑雾里,有股熟悉的味道。”
苏离抬头,蓝瞳里闪过一丝寒意:“是天师府的‘尸香’。”
罗烈突然站起身,扛起斧头:“管他什么邪祟,老子去会会!”他刚要走,却被陈启拦住:“等等。刚才的老者说,四门信物被破坏,邪祟会苏醒。我们现在……”他看向四件信物,“是不是该把它们重新封印?”
杨少白点头:“玄岳墓的机关是四门祖师布的,要封印邪祟,得用四门信物重新启动阵法。”
苏离摸出分金尺,尺尖指向玄岳山:“阵眼在山顶的‘玄岳鼎’,我们需要……”
话音未落,山脚下突然传来马蹄声。数十骑快马冲破雾霭,为首的是个穿黑甲的武将,腰间挂着卸岭派的“镇山铃”。他勒住马,盯着四人:“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玄岳山动土?”
罗烈梗着脖子:“老子是摸金派的!这山底下有宝贝,轮得到你管?”
武将冷笑一声,举起腰牌:“奉镇北王令,玄岳山乃皇家禁地,擅入者斩!”
陈启皱起眉。镇北王……他记得苏离提过,当今圣上最信任的藩王,手握三十万大军。而镇北王府的暗卫,正是卸岭派的高手。
“各位大哥,”陈启赔笑,“我们是路过的,没动什么宝贝。这就走。”
武将却不依不饶:“没动宝贝?那这山为何会塌?”他指向玄岳山,山顶的尘土还未散尽,“搜!”
数十名暗卫跳下马,将四人团团围住。罗烈刚要动手,被苏离拽住:“别冲动!他们是镇北王的暗卫,惹不起!”
陈启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块碎银,递给武将:“这位大哥,我们确实是路过的,这就离开,改日再来拜访。”
武将盯着碎银,又看了看四人手中的信物,突然眯起眼:“你们手里的……是不是四门信物?”
罗烈脖子一梗:“是又怎样?”
武将突然笑了:“镇北王大人早就下令,若遇四门信物,务必带回王府。各位,跟我走一趟吧。”
苏离的蓝瞳里泛起寒意。她摸出分金尺,尺身突然泛起红光——这是发丘派“示警术”,能引动地脉。地底传来闷响,地面裂开道缝隙,暗卫们纷纷后退。
“走!”陈启拽起罗烈,苏离拉着杨少白,四人顺着裂缝钻进地下。身后传来武将的怒喝:“给我追!”
地下的通道潮湿阴冷,四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陈启摸着怀中的玉玦,突然开口:“刚才的老者,可能不是坏人。”
苏离点头:“他的左眼被黑血侵蚀,可能是被邪祟控制了。”
罗烈喘着气:“管他好坏,只要能找到宝贝,老子就不亏!”
杨少白翻出怀中的《江湖异闻录》:“玄岳山的邪祟,其实是蚩尤的残魂。四门祖师用信物镇压,现在信物被破坏,残魂要苏醒了……”他突然顿住,“而镇北王,可能也想得到这股力量。”
陈启停下脚步,望着前方的黑暗:“看来,我们的麻烦才刚开始。”
通道尽头,隐约传来水声。苏离举起青铜灯,照见前面有座石桥。桥下是条暗河,河水泛着幽蓝,隐约能看见河底沉着具青铜棺——棺盖上刻着“玄岳”二字,与他们刚才打开的棺椁一模一样。
“是另一口镇魂棺。”杨少白轻声道,“玄岳墓里,不止一口棺。”
罗烈舔了舔嘴唇:“那里面……是不是有宝贝?”
陈启望着暗河,突然笑了:“不管有没有,我们都得过去。”
四人踏上石桥,桥身突然剧烈摇晃。河水里伸出只苍白的手,指甲又长又黑,指尖掐着半枚玉玦——正是他们在星陨台见过的“星核”玉玦!
“是邪祟!”苏离惊呼,“它追出来了!”
罗烈抡起斧头劈向河水,斧刃劈在水面上,溅起一片水花。手却突然抓住斧柄,力气大得惊人。陈启见状,摸出摸金铲砸向那只手,铲刃劈入皮肤,黑血溅出。
邪祟发出尖叫,松开斧柄,沉入河底。河水泛起涟漪,暗河中央浮现出个漩涡,漩涡里缓缓升起具白骨——正是刚才在石室里见到的蚩尤残魂!
“四门小儿,”残魂开口,声音像闷雷,“你们破坏了我的封印,今日,便用你们的血,祭我的魂!”
罗烈抄起斧头就要冲过去,被陈启拦住:“等等!它的目标是四门信物!”
话音未落,残魂突然化作黑雾,朝四人扑来。苏离甩出分金尺,尺身撞在黑雾上,迸出火星。杨少白掏出镇尸钉,甩向黑雾。钉子扎进黑雾,黑雾发出尖叫,渐渐消散。
“走了!”陈启大喊,四人顺着桥狂奔。身后的黑雾紧追不舍,直到他们冲出石桥,黑雾才渐渐散去。
月光下,四人瘫坐在地,望着暗河里的旋涡。漩涡渐渐平复,露出河底的青铜棺——棺盖缓缓滑开,里面躺着具白骨,白骨的天灵盖处插着根青铜钉,钉身刻着“镇”字,与他们在水冢见过的“镇尸钉”一模一样。
“这是……”苏离的声音发颤,“第四口镇魂棺?”
陈启摸着怀中的玉玦,突然发现玉玦上的裂痕里,渗出了黑血。黑血在地上画出个图案——是四门信物的纹路,拼成了个“杀”字。
“不好!”杨少白惊呼,“这是邪祟的诅咒!”
罗烈站起身,扛起斧头:“管他什么诅咒,老子去劈了那口棺!”
陈启拉住他:“别冲动!这棺里的邪祟,比之前的更厉害!”
苏离摸出分金尺,尺尖指向青铜棺:“阵眼在棺盖上,我们需要用四门信物重新镇压。”
杨少白点头:“但现在,我们没有足够的信物。”
陈启望着暗河里的青铜棺,突然笑了:“谁说没有?”他摸出怀中的玉玦,“这玉玦,是星陨台的‘星核’,本身就是四门信物之一。”
苏离眼睛一亮:“对!四门信物本为一体,星核是核心!”
四人将四件信物放在青铜棺盖上,四件信物同时泛起金光。青铜棺发出“嗡”的一声,棺盖缓缓闭合。黑雾渐渐散去,暗河恢复平静。
山脚下,镇北王的暗卫已经追到。武将盯着暗河里的青铜棺,又看了看四人手中的信物,突然笑了:“四门信物,果然在这里。”他挥了挥手,“收队!回王府复命!”
四人望着暗卫离去的方向,彼此对视一眼。陈启摸着怀中的玉玦,轻声道:“看来,我们的路,还很长。”
苏离点头:“但至少,我们找到了玄岳墓的秘密。”
罗烈咧嘴笑道:“下次,老子要挖个更大的宝贝!”
杨少白翻出怀中的《江湖异闻录》,在最后一页写下:“玄岳墓,四门合棺,邪祟苏醒,四门信物,合则生,分则死。”
月光下,四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渐渐消失在山雾里。而在他们身后,暗河里的青铜棺,突然发出一声轻响,棺盖缓缓滑开,露出里面半张泛黄的纸——纸上写着:“四门合一,方见真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