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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广志的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那双在官场浸淫多年、早已练就了波澜不惊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墙壁上投影出的那行字——【红山文化引擎x电商物流中心=百万订单引爆计划】。
百万订单？引爆？
这些词汇，对于一个务实到骨子里的商务局长来说，听起来就像是街边发廊“总监”的头衔一样，充满了浮夸和不切实际的泡沫感。
他靠回自己的老板椅，身体的姿态重新变得放松，但手指却在桌下不易察觉地敲击着，这是他深度思考时的小动作。他没有去看秦峰，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的年轻人，林舟。
“林博士，你的想法很大胆。”刘广志的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不过，画饼充饥的事情，我见得多了。我这个物流中心，需要的是实打实的包裹，而不是一个听起来很美的计划。”
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秦峰的脸色微微一变，刚想开口，却被林舟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刘局长说得对。”林舟非但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所以，我们今天带来的，不是饼，是面粉、是酵母，甚至连烤箱的图纸都画好了。”
他冲李瑞使了个眼色。
李瑞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刚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顶尖产品经理的专业与锐利。
“刘局长，您平时逛不逛购物网站？了不了解现在年轻人喜欢玩什么？”李瑞没有直接说计划，反而问了个问题。
刘广志眉头一皱：“工作忙，没时间。”
“那您肯定不知道，现在有一种东西叫‘盲盒’。”李瑞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精准地敲进人的脑子里，“就是把不同的产品，用统一的、不透明的包装包起来，你买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里面是哪一款。年轻人为了抽到自己喜欢的那一款，或者为了集齐一整套，会不停地买，不停地抽。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购物了，这是一种社交，一种娱乐，一种身份的象征。”
他一边说，一边在笔记本上调出几张图片，投在墙上。那是几款市面上最火爆的盲盒产品，以及年轻人在社交媒体上分享“开箱”视频的狂热景象。
刘广志虽然不懂，但他看得懂那些图片下面惊人的销量和讨论度。
“我们红山县有什么？有工业品吗？没有。有高科技吗？更没有。但我们有一样东西，是别的地方复制不了的。”李瑞指向一张精美的红山剪纸照片，“我们有文化，有故事。林博士刚才说的‘红山神话传说系列剪纸盲盒’，就是把我们最古老的文化，装进最新潮的盒子里。”
“一套十二款神话人物，由王三爷那样的老艺人亲手设计、监制。其中，有两款是‘稀有款’，发行量只有普通款的十分之一。还有一款，是‘隐藏款’，发行量只有百分之一，图案不对外公布。刘局长，您想一下，当一个年轻人拆了十个盒子，都是普通款，他会不会为了那个稀有款，再去买第十一个？当他听说有人抽到了传说中的‘隐藏款’，在网上晒了出来，引发了上万次转发，他会不会也想成为那个万中无一的幸运儿？”
刘广志没有说话，但他的身体已经微微前倾，桌下的手指也停止了敲击。
秦峰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感觉自己像个闯进了未来世界的原始人，李瑞嘴里蹦出的每一个词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他就完全无法理解了。什么社交货币，什么身份象征……这不就是卖几张剪纸吗？怎么听起来跟印钞票似的？
“这只是产品。”林舟在这时接过了话头，他的声音沉稳，将李瑞描绘的狂热拉回到了冷静的商业逻辑上，“更重要的是，我们如何把它变成您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绩。”
他走到投影前，切换了画面。
墙上出现了一张清晰的流程图。
“刘局长，我们的计划是，第一批，试生产五万个盲盒。定价不高，就定三十九块九一个，主打一个亲民和冲动消费。”
“五万个盲盒，如果全部售出，就是接近两百万的销售额。按照电商的税收政策，这能为县里带来多少税收，您比我清楚。”
“这五万个盲盒，就是五万个快递包裹。它们的仓储、打包、贴单、发货，全部放在您的‘电商物流仓储中心’。您的物流中心，刚挂牌，就有了第一笔大业务。您向市里汇报工作的时候，是说‘我们规划了一个物流中心’，还是说‘我们的物流中心已经承接了五万单本地特色产品的发货业务，成功将红山文化推向全国’，哪个更有分量？”
“这五万个包裹，会发往全国各地。每一个包裹里，除了剪纸，还会有一张宣传红山县风土人情和旅游资源的小卡片。这是五万份精准投送的广告。由此带来的旅游、餐饮、住宿的‘乘数效应’，又会是多少？”
“最关键的一点，”林舟的目光与刘广志对上，“这个项目，完美契合了‘文化扶贫’、‘电商助农’、‘盘活国有资产’、‘发展特色产业’这四个当前最热门的政策导向。您拿下了食品厂，建成了物流中心，孵化了第一个爆款产品，打响了红山文创的第一枪。这份政绩，从头到尾，逻辑闭环，数据详实，亮点突出。您说，到了年底评优，或者您个人考虑更进一步的时候，这份履历，够不够硬？”
林舟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刘广志的心坎上。
他原以为秦峰他们是来抢地的，可现在他发现，对方不是来抢地的，他们是开着一辆装满了金砖的卡车，停在了他家门口，问他要不要一起卸货。
拒绝？怎么拒绝？
他刘广志辛辛苦苦，又是找关系，又是签文件，抢下食品厂这块地，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政绩吗？可他那个八字还没一撇的物流中心，跟林舟描绘的这幅蓝图比起来，简直就是个蹒跚学步的婴孩，遇上了全副武装的未来战士。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秦峰紧张地看着刘广志，手心都攥出了汗。他觉得林舟的计划已经天衣无缝，可官场上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不知过了多久，刘广志缓缓地靠回椅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茶，喝了一口，然后抬起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秦县长，林博士，”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主动伸出手，“你们这个‘首席物流战略合作伙伴’，我刘广志……当了！”
“合作，必须合作！”刘广志脸上的笑容无比真诚，“不，这不是合作，这是我们商务局，请求加入你们的‘文化引擎’项目！场地你们随便用！需要多少面积，你们画个图纸给我！装修的钱，我来想办法！人手不够，我从局里给你们抽调！”
秦峰看着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刘广志，脑子还是懵的。
这就……成了？不仅地要回来了，还白得一个装修队和后勤部长？
……
接下来的半个月，红山县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在刘广志这位“后勤部长”的全力推动下，原县食品厂那栋最具工业风格的旧厂房，以惊人的速度被改造一新。一半成了窗明几净、挂满了剪纸作品的“红山剪纸传习所”，另一半则被改造成了现代化的仓储打包车间。
王三爷等几位老艺人，第一次走进传习所的时候，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看着那些年轻人用着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软件，将他们手中的剪纸图案，变成电脑里一个个精美的三维模型，那种传统与现代的奇妙碰撞，让他们既新奇又振奋。
李瑞则彻底化身“产品恶魔”，带着他的团队没日没夜地抠细节。从盲盒的包装设计，到每一款剪纸的背景故事文案，再到社交媒体上的预热视频，每一个环节都力求完美。
半个月后，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五晚上八点。
“红山神话传说系列剪纸盲盒”在一家主流电商平台正式上架。
项目组的临时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围在一块巨大的显示屏前，屏幕上是电商后台的实时销售数据。
“十秒！突破一千单！”
“三十秒！五千单！”
“一分二十秒！一万单！”
“五分钟！三万单！”
李瑞团队里一个负责数据的小年轻，报数的声调一次比一次高，最后直接破了音。
秦峰死死地盯着那个疯狂跳动的数字，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知道，钱原来可以这样挣！
“九分五十秒……”
“售罄！五万套，全部售罄！”
当“已售罄”三个灰色大字出现在屏幕上时，整个办公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人们互相拥抱，又叫又跳，秦峰激动地拍着林舟的肩膀，手劲大得像是要拆了他。
而林舟，只是微笑着看着这一切，推了推眼镜。
与此同时，网络上彻底炸开了锅。
#红山剪纸盲盒#的话题，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上了社交平台热搜榜的前十。
“我靠！谁抢到了？我付款的时候就显示库存不足了！”
“这剪纸也太美了吧！这才是我们的国潮之光啊！”
“有没有人开出隐藏款啊？到底是什么神仙图案，求个图啊！”
“@红山文旅官方，搞什么饥饿营销！赶紧补货！我的钱包已经准备好了！”
办公室里，庆祝的香槟刚刚打开，李瑞的私人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那个来自京城的陌生号码，本想挂断，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接了。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有力的中年男人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请问是李瑞先生吗？我是泡泡玛特公司的法务兼战略投资部总监，我姓王。我们对贵方的‘红山剪纸盲盒’项目，非常感兴趣。”
李瑞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转过头，看向正在和秦峰碰杯的林舟，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丝……慌乱。
他捂住话筒，用口型对林舟无声地说道：“林舟，我们好像……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