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收下维生素c后的沉默,像一块投入泥潭的石头,最初激起剧烈涟漪,随后又缓缓归于一种更加诡异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彻底改变的力量格局和暗流汹涌的猜测。
第199天到第205天,监区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最直接的变化来自老猫和刀疤。他们看张默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贪婪、威胁和算计,被一种深深的忌惮、惊疑和难以理解所取代。他们完全无法解读疯狗那沉默的接受意味着什么,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这个“病人”738,能用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与那个煞神进行“交流”。
这种未知,比明确的威胁更让人恐惧。
于是,张默的生存环境奇迹般地得到了改善。打饭时,他的餐盘里终于能看到一点实实在在的菜叶,甚至偶尔会多出小半勺油汪汪的炖菜。劳动时,那些故意刁难和重活累活不再找上他。晚上回到监舍,也不再有人故意找茬或试图窥探。
一种无形的、由恐惧和疑惑编织成的“庇护”,笼罩了他。
这庇护的来源,是那座沉默的、危险的黑色礁石——疯狗李三。
疯狗本人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他依旧独来独往,沉默劳动,放风时望天或看地。但他偶尔扫向张默的目光,那令人窒息的威压确实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淡漠的、近乎无视的态度。仿佛张默从他眼中的“略微有趣的虫子”,变成了“一件偶尔会自己移动的无害物品”。
这种变化,张默通过能力的“内视”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警惕。他将这视为一种宝贵的喘息之机,抓紧一切时间继续锤炼老陈留下的“静心”法门,努力恢复透支的精神,并更加精细地掌控那危险的能力。
他甚至开始尝试,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极其微量地再次进行对外界的风险感知练习,对象仅限于物品或环境,绝对不触及任何人,尤其是疯狗。
日子仿佛进入了一种相对“平稳”的阶段。
然而,监狱从来不是能长久平静的地方。旧的威胁蛰伏,新的旋涡又开始酝酿。
第206天,一场突如其来的事件,将张默再次推向了风口浪尖。
监狱上面下达通知,为了“丰富犯人文化生活,促进积极改造”,将举办一场小型的“忏悔与新生”主题演讲比赛。每个监区必须派出一名代表参加。
这种活动在监狱里向来不受欢迎,被认为是形式主义和变相的羞辱。没人愿意上台去剖析自己的“罪行”和“改造心得”。
任务层层下压,最后落到了各个监舍。监舍长(通常由比较有威望或者被狱方指定的犯人担任)愁眉苦脸,没人愿意去。
不知是谁最先提议,或许是出于恶作剧,或许是出于某种阴暗心理,声音不大不小地嘀咕了一句:“让‘病人’去啊,他最近不是挺‘安静’挺‘明白’的嘛?”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角落里的张默身上。
老猫和刀疤那伙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幸灾乐祸和赞同的表情。让这个最近出尽风头的“病人”去台上出丑,再合适不过了!
监舍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看向张默,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派”:“738,就你了!准备一下,后天代表我们监舍参加!”
张默的心猛地一沉!
演讲?忏悔?新生?他有什么可忏悔的?他的案子本身就是冤枉!让他上台去说这些?简直是天大的讽刺和羞辱!
而且,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这本身就会带来巨大的风险!他的能力在那种环境下很可能失控!更别提可能会再次引起某些人(比如狱方高层)的过度关注!
能力的“内视”立刻发出强烈预警:【公众曝光风险】【情绪失控风险】【不可预测后果】!
“报告舍长,我……我不行……”张默试图拒绝,声音干涩,“我最近身体还是不好……而且我嘴笨……”
“这是任务!”监舍长不耐烦地打断他,语气强硬,“每个监舍都必须出人!你最近表现‘不错’,就你了!这是给你机会‘积极改造’!别不识抬举!”
周围响起几声不怀好意的嗤笑。
张默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这是来自环境的又一次恶意。因为他最近的“特殊”,因为他得到了那诡异的“庇护”,反而激起了更深的嫉妒和排挤,用这种方式来刁难他、看他笑话。
答不答应?
不答应,就是违抗命令,立刻就会受到处罚,刚刚好转的处境可能瞬间恶化。
答应,就要面对台上巨大的心理压力和不可预知的风险。
进退维谷。
晚上,他对着空荡荡的对面床铺,低声将困境说出,尽管知道不会有回应。
黑暗中,他仿佛能听到老陈冰冷的声音:“福祸无门,惟人自召。你拿了不该拿的‘清净’,就得担得起随之而来的‘麻烦’。”
沉默良久。
张默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面对。
或许……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一个在有限范围内,发出自己声音的机会?哪怕这声音是扭曲的,被限制的。
他该如何准备这篇“忏悔与新生”的演讲稿?
第207天。
张默坐在角落,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和一支短小的铅笔头。
他开始构思一篇注定充满谎言、却又必须巧妙嵌入某些真实信号的“忏悔书”。
新的漩涡,已经将他卷入。
而他决定,不再一味躲避。
(第四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