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的迁怒被张默用那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化解,虽然暂时保下了小斌,但也彻底点燃了老猫的怒火。只是这怒火被疯狗那无形的存在和张默越发令人看不透的“邪性”强行压抑着,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能像闷烧的炭火,在暗处愈烧愈烈。
监区里的饥饿状况持续恶化。上面拨发的粮食似乎出了问题,食堂连那点清汤寡水和发霉馒头都快供应不上了。绝望和暴戾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小规模的抢夺和斗殴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狱警的镇压也变得愈发粗暴和没有耐心。
第240天,放风时,一场为了争夺半块被踩脏的馒头而引发的群殴爆发了。十几个饿红了眼的犯人像野兽一样扭打在一起,嘶吼声、咒骂声、拳脚到肉的声音令人心悸。狱警吹着刺耳的哨子,挥舞着警棍冲进去,不分青红皂白地见人就打。
场面极度混乱。
张默早早地退到了最边缘的角落,冷眼看着这场为了最基本生存权而进行的残酷厮杀。能力的“内视”不断传来【高烈度冲突】【波及风险中】的预警,但他无能为力,只能确保自己处于相对安全的位置。
疯狗李三也在这场混乱的边缘。他没有参与,也没有躲闪,只是站在那里,那双死寂的眼睛扫视着混乱的人群,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嘲讽般的弧度。仿佛在看一场低等生物为了争抢腐肉而进行的无聊戏码。
然而,张默敏锐地注意到,当一阵格外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时,疯狗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并不是愉悦,更像是一种被噪音干扰的烦躁。
他对这种混乱和噪音感到厌烦?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却清脆的“叮当”声,在一片嘶吼和呵斥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是一个被打倒在地的犯人,从口袋里掉出来的一个小东西——一个用废弃子弹壳和铁丝粗糙打磨成的口琴状物体,虽然简陋,但确实能发出声音。那犯人似乎原本想藏着这个“乐器”,在绝望时给自己一点慰藉,此刻却在混乱中掉了出来。
一个小跟班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就要去捡这个“稀罕物”。
突然!
一道影子闪过!
疯狗李三不知何时动了!他快如鬼魅,一脚踩住了那个简陋的口琴,然后弯腰,捡起了它。
所有动作发生在瞬间,快得让人看不清。
那个想捡东西的小跟班吓得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疯狗拿着那个粗糙的铁皮口琴,在指尖把玩着,死寂的眼神里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东西被触动了一下。他试着将它凑到嘴边。
一声尖锐、嘶哑、完全不成调的音符突兀地响起,刺破了混乱的噪音。
打斗的人群和镇压的狱警都下意识地顿了一下,惊愕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疯狗似乎对这声音很不满意,他眉头紧锁,手指用力,那粗糙的铁皮口琴瞬间被他捏得变形,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彻底报废。
他随手将废铁扔在地上,眼神恢复了之前的空洞和死寂,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举动只是所有人的幻觉。
混乱继续,但似乎因为这个小插曲,气氛变得更加诡异和压抑。
狱警终于控制住了场面,几个带头斗殴和受伤最重的犯人被拖走,地上只留下斑驳的血迹和那个被踩扁的废铁口琴。
放风结束,犯人们沉默而麻木地往回走。
张默的心却无法平静。
疯狗那个短暂的举动,那个试图吹响口琴的动作,以及之后毫不掩饰的破坏……像一道闪电,照亮了某些一直被忽略的东西。
疯狗……对声音有反应?他对音乐(哪怕是极其粗糙的)有某种潜在的……需求?或者只是单纯被噪音激怒后的破坏欲?
能力的“内视”疯狂运转,试图分析那瞬间的碎片信息,但只得到【烦躁】【短暂兴趣】【破坏欲】等混乱矛盾的反馈。
但张默直觉感到,这或许是一个全新的、前所未有的方向!
音乐!在这片充斥着绝望、暴力和饥饿的牢笼里,最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如果能弄到一件能发出真正音乐的、哪怕是最简陋的乐器……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疯狂和荒谬。
但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能拿来维持与那头凶兽之间脆弱的“联系”呢?食物和药品已经显得平庸,安全预警可遇不可求。
他需要一件乐器。
这比弄到食物或药品更难上百倍!监狱里绝对禁止任何形式的娱乐物品,尤其是能发出声音的!
第241天、第242天,张默如同魔怔了一般,将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观察和思考。他扫描着车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回忆着仓库里见过的每一件废弃物,试图找到能制作最简单乐器的材料。
铁丝?太硬,无法调整音准。 橡皮筋?容易断,声音微弱。 薄铁片?或许可以试试……但需要合适的形状和固定方式……
能力的“内视”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在他接触某些材料时,闪现出它们被弯曲、敲击时可能发出的声音频率的模糊感知,虽然带来的依旧是头痛和精神透支。
这能力的异变越来越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第243天,劳动休息时,他无意中看到一名老犯人,正偷偷用一小块捡来的、边缘磨得锋利的铁皮,小心翼翼地切割着一小块相对柔软的皮革(不知从哪弄来的),似乎想做一个烟袋。
那块铁皮的形状和韧性,以及切割皮革的场景,猛地触动了张默!
口琴的发声原理是什么?似乎是簧片振动?如果能找到合适的、有弹性的金属片……
他的目光立刻投向车间里那台老旧的冲压机。那台机器经常需要更换一些细小的、有弹性的垫片和簧片!
接下来的几天,张默利用一切机会靠近那台冲压机。他帮忙清理废料,格外留意那些被替换下来、准备丢弃的废旧小零件。能力的“内视”帮他快速筛选着那些看似垃圾的金属片,评估着它们的弹性和韧性。
终于,第247天,他找到了!几片因为轻微变形而被替换下来的、长度和厚度都合适的磷铜簧片!虽然有些锈迹,但弹性尚存!
如获至宝!
他趁人不备,极其迅速地将那几片小小的簧片藏进了贴身的衣服夹层里。
现在,他需要一个共鸣腔和外壳。这更难弄到。
时间不等人。疯狗那边已经好几天没有任何互动,那种无形的“联系”正在逐渐变弱。老猫的耐心也显然快要耗尽。
第248天,也许是 desperation 带来了运气。张默在清洗一堆废弃的塑料管件时,发现了一截粗细合适、一端带有盲端的硬质塑料管,像是某个仪器上的保护套!
就是它了!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同样将这截塑料管藏了起来。
晚上,在监舍最黑暗的角落,借助窗外微弱的光线,张默开始了他的“制作”。
他用磨尖的塑料片作为工具,小心翼翼地在塑料管壁上刻出对应簧片大小的凹槽。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准度,稍有偏差就可能前功尽弃。能力的“内视”在这种精细操作中竟然起到了一些辅助作用,帮他微调着手腕的力量和角度。
然后将那些小小的、闪着微弱金属光泽的磷铜簧片,一根根小心翼翼地嵌进凹槽里,用偷偷积攒的一点融化后的塑料滴液勉强固定。
没有调音工具,他全凭能力的“内视”对振动频率那模糊的感知,以及记忆中那一声刺耳音符的残留印象,来大致判断音高。
这是一个极其漫长而痛苦的过程。精神高度集中,手指被锋利的边缘划出细小的伤口,头痛从未停止。
当最后一个簧片被固定好,一个简陋到极点、甚至有些丑陋的、大约只有拇指大小的“口琴”出现在他掌心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第249天。
张默握着那枚冰冷、粗糙,却凝聚了他无数心力和风险的小东西,感觉它重如泰山。
这能算音乐吗?或许只能发出几声嘶哑的噪音。
但这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特别、也最疯狂的“礼物”了。
今天放风,他必须再次走向那座深渊。
而这一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的回应。
(第四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