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祸所伏。我心中无声叹息,拉过一旁的兽皮盖在阿茸身上,守在他的床边,寸步不离。指尖偶尔会轻轻拂过他皱起的眉头,试图抚平那抹深入骨髓的不安。
洞窟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晨曦艰难地穿透弥漫在部落上空的尘埃,金色的光线如同细碎的金丝,洒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
地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缝,最深的裂缝能看到底下漆黑的土壤;原本整齐的木屋倒了大半,断裂的木梁上还挂着烧焦的布条,那是昨夜能量冲击留下的痕迹;不远处的空地上,散落着几具变异生物的残骸,尸体已经开始僵硬,表面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黑灰,那是被吞噬力量后留下的印记。
幸存下来的族人们沉默地穿梭在废墟间,脚步轻得像是怕惊扰了逝者。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跪在一片倒塌的木屋前,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兽骨饰品,那是她儿子生前最喜欢的东西。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不停地颤抖,眼泪无声地滴在废墟的碎石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几个年轻的战士抬着简易的担架,上面躺着受伤的同伴,担架经过阿茸所在的石室时,他们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目光复杂地看向石室的方向,有恐惧,有感激,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悲痛。
昨夜那吞噬一切的恐怖漩涡、阿茸那双冰冷无情的双眸,如同梦魇般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底,即使知道污染被清理了,那份直面毁灭的恐惧也难以轻易消散。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情绪也在悄然滋生。
当阳光彻底驱散黑暗,族人们终于看清了部落的变化:
粮仓角落原本顽固盘踞的白色菌丝,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板,木板上甚至还残留着被净化后的淡白痕迹。
水源地之前附着的粘腻黑色物质消失了,清澈的泉水重新从石缝里涌出,倒映着蓝天白云。
几个之前被污染侵蚀、伤口一直流脓的战士,此刻惊讶地发现,伤口处的黑气竟然全部褪去,虽然伤口还在疼,却多了一种久违的清爽感。
空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新,虽然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和尘土味,却再也没有那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脚下的大地虽然破碎,却透出一种久违的、疲惫的“干净”,那是被彻底洗刷过的纯净。
是那个孩子……是他们口中的净化之子,在失控暴走的最后,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洗刷了整个部落的污秽。
这份认知,让族人们心中强烈的恐惧之中,不可避免地掺入了感激、愧疚,以及一种更加沉重的敬畏。
他们开始主动避开阿茸所在的石室,仿佛那是一个需要被小心翼翼守护的“禁区”,既怕打扰到里面的孩子,也怕再次触碰到那份令人恐惧的力量。
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主动去靠近。
大家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有人用藤蔓捆扎断裂的木梁,试图重建房屋;有人蹲在废墟里,仔细搜寻着还能用的工具和粮食;还有人拿着草药,挨家挨户地给伤员换药。
整个部落笼罩在一种无声的、压抑的默契中,仿佛在等待着一个最终的审判——等待着那个孩子醒来,也等待着部落未来的方向。
大长老和棘首领带着一身疲惫和伤痕来了三次。
大长老的灰色长袍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左臂用布条紧紧缠着,走路时还微微有些跛;棘首领的脸上多了一道新的伤疤,从额头延伸到下颌,眼神却依旧锐利,只是多了几分沉重。
他们站在石室外,隔着淡金色的禁制感受着阿茸平稳却微弱的气息,脸上写满了后怕和复杂。
第一次来的时候,大长老张了张嘴,似乎想问“这孩子以后该怎么办”,但话到嘴边,看到我守在床边的模样,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辛苦你了”。
棘首领则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吩咐手下:“加派两队人守在这里,任何人都不能擅自靠近,另外,让巡逻队扩大范围,重点盯着黑沼泽的方向。”说完,两人便匆匆离去,部落需要善后的事宜太多,伤员需要救治,逝者需要安葬,边境需要巡查,每一件事都刻不容缓。
阿茸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下午才再次醒来。
他睁开眼时,眼神依旧是涣散而迷茫的,像蒙着一层薄雾,花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才慢慢聚焦。
看到守在一旁的我,他下意识地就想像以前那样露出依赖的笑容,嘴角刚扯动一下,似乎就牵动了体内的伤势,疼得他小脸一皱,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眶瞬间就红了。
“……尊上……”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虚弱和不确定,“……阿茸……还活着吗?大家……大家怎么样了?部落……是不是没了?”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手撑在床铺上,却因为力气不足,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我赶紧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扶着躺好:“别动,你伤得很重,还需要好好休息。”说着,我拿起一旁温着的水杯,杯壁是用兽骨打磨成的,入手温热。
我小心地将水杯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啜饮,缓声道:“大家都还好,只是有些轻伤,部落的房子虽然倒了不少,但人都在。而且……部落的污染,已经被你清理干净了。”
阿茸喝水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水珠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滴在兽皮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猛地抬起头,大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惶恐,像是害怕听到的是假消息,又像是害怕确认那是真的。
“……是……是阿茸……做的?”他问得小心翼翼,声音轻得像蚊子叫,手指紧紧攥着身前的兽皮,指节都泛了白。
我点了点头,语气尽量温和:“是你做的。你最后引导着力量清理了所有污染,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