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万劫斩钉截铁的回答，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陈星衍眼中跃动的复仇火焰，让他脸上那抹胜券在握的笑容僵住了。
“为什么啊？”少年眉头紧锁，困惑与不解几乎要从眼中溢出来。
灭族之恨，六千万年执念的煎熬，它难道不想立刻撕碎仇敌？
“那可是灭族之仇！它们就在那里，复仇唾手可得！”
“孩子，我比你更渴望用它们的血来祭奠万亿龙魂！”老龙的声音低沉下去，那极低的声音中压抑着跨越漫长岁月的沉重疲惫和深深的无奈，它巨大的龙首微微晃动，解释道，“但……正宇宙，此刻还需要它们。在龙族新的封王诞生之前，这片属于我们正物质的宇宙，绝不能失去封王坐镇！”
“正宇宙？”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概念，如同隐藏起答案的谜题，在陈星衍心中激起一阵阵的好奇。
“是的，正宇宙。”万劫的龙瞳望向虚空的深处，仿佛在回溯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图景，“时间回到创世之初，那场开天辟地的大爆炸……奇点崩裂，孕育出了构成万物的基石——正物质与反物质。”
“它们是宇宙的双生子，却如同水火般互不相容，一诞生便展开了疯狂的湮灭对决。”巨龙的声音平静，用不疾不徐的话语，描绘着那场决定宇宙命运的史诗之战，“那是一场席卷一切、改写规则的终极战争。”
“最终，幸运的天平微微倾向了我们——正物质在总量上占据了极其微弱的优势。”
“正是这微弱的一丝优势，奠定了我们所处的这个以正物质为主流、生命得以繁衍的——正宇宙的基础。”
“然而，战败者并未彻底消亡。”万劫的语气转为凝重，“反物质虽在创世之战中落败，却并未被完全抹除。”
“其中一部分由纯粹反物质构成的特殊文明，例如臭名昭着的‘反空间子族’，它们潜入宇宙的阴影，但并未就此沉寂。”
“它们依据宇宙底层规则的某种‘镜像’特性，在失败的废墟之上，硬生生创造出了一个扭曲的倒影——镜宇宙！在那里，反物质才是主宰，是构成一切的主流法则。”
“可惜，”万劫的龙须微微翘起，语气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失败者的造物终究带着残缺。镜宇宙的规则天生不完整，如同一个先天不足的畸形儿。”
“这致命的缺陷，使得反物质族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在镜宇宙中孕育出属于它们的、真正掌握宇宙法则权柄的——封王强者！”
“在最初漫长的百亿岁月里，”万劫继续讲述，“正反宇宙维持着一种诡异的、摇摇欲坠的平衡。双方的最高战力都停留在星空九阶的层次，谁也奈何不了谁，如同天平两端的等重砝码。”
“一切的转折点，发生在三十亿年前——宇宙诞生一百一十亿年之际。”万劫的龙瞳中闪过一丝忌惮，“那些镜宇宙的阴影住民，竟然在规则残缺的反宇宙中，找到了一条邪异而强大的‘捷径’！”
“借此，它们打破了星空九阶的界限，强行踏入了被它们称为‘破限九阶’的境界！”
“这些‘破限者’虽不像封王般真正执掌法则本源，却通过某种极端的方式，将破坏力强行提升到了足以与封王匹敌的恐怖程度！”
“破限九阶的出现，瞬间撕碎了那脆弱的平衡。”万劫的声音洞穿时光，仿佛回到了那个绝望的时刻，“反物质族拥有的力量立刻超越了正宇宙的总和，他们从镜宇宙的囚笼之中出发，跨越反物质前线，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入侵正宇宙。”
“反物质族的大军如同挣脱锁链的凶兽，开始疯狂地向正宇宙渗透、侵蚀！它们的目标清晰而残酷——灭绝一切正物质生命，将我们这片正物质的乐土，彻底扭曲、改造成与镜宇宙同质的反物质地狱！”
“那时，天平已经大大倾倒，反物质大军即将熄灭正宇宙的一切文明之火，绝望在正宇宙的主要文明中蔓延。”万劫的龙瞳中散发出复杂的光芒，有崇拜也有恨意，“正宇宙的生灵在极境中得到了奇迹的救赎！正宇宙的第一位封王——虚空君王，于不可能之中成功晋升！天平因此倒转。”
“他以无上伟力，将那些试图在正宇宙根基之上强行突破封王的反物质‘破限者’如同蝼蚁般抹杀！他亲自率领大军，将猖獗的反物质势力硬生生地赶回了镜宇宙的牢笼！”
“但是，”万劫巨大的龙爪猛地握紧，纯白的空间都荡起涟漪，它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反物质族的‘破限九阶’……太多了！多到令人绝望！”
“它们不知从镜宇宙的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种……近乎‘量产’破限九阶的恐怖方法……”
“这些量产的破限者似乎受到镜宇宙残缺规则的限制，无法长时间离开镜宇宙，但在镜宇宙内部……它们远超恒河沙数，几乎无穷无尽！”
“封王的力量可以轻易碾碎单个甚至成群的破限九阶，”万劫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力感，“但面对那如汪洋大海、源源不绝的量产破限者，即使是虚空君王这样的伟大存在，最终也被硬生生地拖垮、力竭……”
“他不得不放弃深入镜宇宙的征伐，退回正宇宙，依托宇宙壁垒进行防守。从那时起，正反宇宙便再次陷入了一种更加危险、更加令人窒息的……诡异均势。”
“这些来自镜宇宙的杂碎！！”万劫的声音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它们从未放弃对正宇宙的觊觎！三十多亿年来，它们如同阴险的毒蛇，不断派遣破限九阶潜入正宇宙，专门暗杀那些有望突破封王境的天骄种子！！！”
“在它们无孔不入的毒手下，正宇宙这漫长的三十亿年里，仅仅艰难地诞生了五位新的封王，他们每一位的崛起都沾满了血与火，他们所在的种族也因此被尊为伟大种族，立于正宇宙之巅。”
“吾王……”提到恐龙大王，万劫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崇敬与沉痛，“吾王当年，亦是在无数次反物质刺客的疯狂暗杀中，浴血奋战，九死一生。但它最终……还是冲破了重重阻碍，成为了正宇宙的第六位封王！龙族的辉煌，正是始于吾王的伟业。”
“然而，也正是这份辉煌，引来了万族的忌惮与最终的毁灭……”万劫眼中的火光黯淡下去，化为深沉的悲哀，“当年，万族联军对龙族举起屠刀时，龙族并非没有退路。”
“我们本可以……向镜宇宙的反物质族求援！以开放部分正宇宙为代价，换取它们的介入，足以让万族联军付出惨重代价，甚至让龙族得以喘息。但是……我们没有！”
它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龙族的骄傲与决绝：“龙族，从未背叛过正宇宙！我们深知，一旦失去封王坐镇，正反宇宙那脆弱的均势将被瞬间打破！”
“镜宇宙的阴影将毫无阻碍地吞噬整个正宇宙，所有的正物质生命，包括那些对龙族挥刀的种族，都将被彻底灭绝！
“所以，当年我们选择了独自承受灭绝的命运，现在，也一样！这份责任，龙族的执念……依然铭记！”
万劫巨大的龙头转向陈星衍，龙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然：“现在的正宇宙，依然不能失去封王！若因我们复仇，导致封王陨落，秩序崩塌……那么，龙族即便重生，也将失去我们曾经誓死守护的家园！这比死亡本身，更让龙魂无法接受！”
听完这跨越数十亿年、关乎宇宙存亡的宏大叙事与龙族的悲壮抉择，陈星衍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份为了宇宙“大义”而压抑六千万年刻骨仇恨的格局……确实远超他的想象。
龙族，无愧于曾经“伟大种族”的称号。
然而，短暂的沉默之后，少年清秀的脸上，那抹熟悉的、带着点狡黠和蔫坏的笑容，又悄然浮现。
“老万啊老万，”陈星衍放下小恐龙，慢悠悠地踱了两步，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晚饭吃什么，“谁告诉你……我的‘复仇’，就一定是要把四大族的封王全部杀光、一个不留了？”
万劫巨大的龙瞳猛地一缩，困惑地看向他：“……嗯？”
“格局要打开，思路要灵活嘛。”少年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指尖闪耀着光芒，以无数微小的亚空间生灭作为特效，“我们完全可以……只报复一部分啊！比如，先把那些当年跳得最欢、下手最狠的‘伟大种族’的根基……给刨了？”
“削弱它们的力量，让它们肉疼得滴血，却又暂时不至于让正宇宙的天塌下来。这利息，收得既解气，又不伤及根本，岂不美哉？”
“只……报复一部分？削弱根基？”万劫愣住了，巨大的龙首微微歪着，这个角度让它看起来有点……呆萌？
它那由万亿执念构成的思维核心，似乎从未考虑过这种“折中”的复仇方案。
应该说，慢慢报复仇敌是优势方才能做到的事，以龙族前面的情况，只能全力以赴，以求天平倾斜。
但现在不一样了，双方的实力差距大得可怕，只不过万劫因为思维惯性，还未意识到这一点。
此刻陈星衍的话，如同一道闪电般照亮了它思维中的暗面。
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芒，在万劫那燃烧着无尽悲愤的龙瞳深处，骤然亮起。
这个方案……似乎……真的可行！
既能宣泄部分积压了六千万年的滔天恨意，又不会真正危及正宇宙的封王屏障。
“吼……有意思！”万劫低沉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某种……近乎兴奋的、跃跃欲试的震颤！
它庞大的龙躯微微前倾，巨大的龙头靠近陈星衍，灼热的龙息拂过少年的脸庞：“仔细说说，小子！”
于是，一人一龙，一个清瘦少年与一头纯白巨龙，在这片由万亿龙魂执念构筑的纯白空间中，脑袋凑到了一起，压低声音，开始嘀嘀咕咕地密谋起来。
他们讨论的内容，每一个字都足以让星空万族颤栗，足以掀起席卷无数超星系团的腥风血雨。
在这儿戏般的商讨中，一场针对“伟大种族”封王领袖的、由源主境强者主导的精准打击计划，正在悄然成型。
一旁的小恐龙，原本正在地上追着尾巴玩，也因为这古怪的气氛停了下来。
它敏锐地感觉到身边两位“大家伙”的气场变了——刚才还一个悲壮一个困惑，现在却弥漫开一种让它鳞状皮肤都要绷紧起来的、阴险又兴奋的……大反派气息？
小家伙转过身，面对着两个低声密谋的家伙站定，一脸疑惑地歪着大脑袋，表情中充满了纯粹的困惑。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