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时间陷阱的“逐星号”,如同逃离蛛网的飞蛾,在寂寥的星海中全速航行。
舰桥上,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闷。
齐云遥因记忆受损而显得精神萎靡。
大部分时间在静室中调息,试图拼凑那些丢失的碎片。
穆心玥肩头的时空裂痕已经愈合,但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寒意比星海更甚。
翊圣真君变得异常安静,不再对航行指手画脚。
但他的沉默反而像一层无形的压力,笼罩在舰桥。
“检测到前方存在高密度引力源,光谱分析异常。”
舰灵的提示音打破了沉寂。
主控光幕上,一颗星球缓缓旋转。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表面遍布纵横交错的巨大沟壑,仿佛被某种巨力撕裂。
没有大气层,没有水源,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只有死寂。
最引人注目的是,星球表面笼罩着一层不断蠕动变化的黑色雾霭,与他们在罡风层边缘遭遇的“外域残响”同源。
但浓度和活性何止增强了百倍。
“就是这里。”
齐云遥不知何时来到了舰桥,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银眸紧紧盯着那颗死星。
“呼唤和警告,都来自那里。非常强烈。”
穆心玥能感觉到齐云遥体内的星月之力和心核,正与那颗星球产生着某种共鸣,微微震颤。
“星图标记为何?”
她问。
“无记录。”
舰灵回答。
“根据残图推算,可能位于上古‘荧惑星官’辖域边缘。”
“荧惑主兵戈,司灾厄……”
翊圣真君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降落。”
穆心玥下令,没有丝毫犹豫。
“巡天卫留守舰船,保持警戒,随时准备接应。”
“本君随二位同往。”
翊圣真君起身,语气不容拒绝。
“此地凶险异常,多一份力量,多一份保障。”
穆心玥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
三人乘坐小型登陆艇,脱离“逐星号”,朝着那颗暗红色的死星俯冲而下。
越是接近,那股令人窒息的“错误”气息越是浓烈。
甚至连登陆艇的外壳都开始发出被腐蚀的细微声响。
穿过那层黑色雾霭时,仿佛穿透了一层粘稠的油脂。
神识受到极大压制,视线范围内一片昏暗。
着陆过程异常顺利,死星的重力与三界相仿。
脚下是冰冷坚硬的暗红色岩石。
他们降落在一片巨大的环形山底部。
四周耸立着仿佛被融化后又凝固的岩柱。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某种腐败物质的混合气味。
“这里的规则被彻底扭曲了。”
穆心玥感应着四周,她尝试凝聚一团水汽,结果出现的却是一簇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火苗。“物质的基本属性都被篡改。”
齐云遥额间神纹光芒流转,她指向环形山中心。
“在那里,呼唤我的东西,就在地底深处。”
三人谨慎前行。
越往中心走,地面的暗红色越深,最后几乎变成了凝固的血液般的颜色。
地面开始出现一些非自然的刻痕,构成某种难以理解的亵渎图案。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翊圣真君停下脚步,低声道:
“看前面。”
环形山的中心,并非预想中的深坑,而是一个向下螺旋延伸的洞口。
洞口边缘光滑得不似天然形成。
内部漆黑一片,仿佛通往星球的脏腑。
而那股令人心智混乱的“错误”气息,正如同呼吸般,从洞口中喷涌而出。
“我们要下去?”翊圣真君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迟疑。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缓慢、仿佛由无数破碎声带摩擦发出的声音,直接在三人的神魂深处响起:
“终……于……来……了……”
“星……月……的……继承者……”
齐云遥身体猛地一颤,银眸中瞬间失去了焦点,被那声音完全吸引。
“谁?!”
穆心玥厉声喝道,冰狱之力扩散开来,试图隔绝这直接的精神侵袭。
那声音无视了穆心玥,依旧只对着齐云遥低语,带着一种古老而扭曲的诱惑:
“过来……孩子……”
“回到……你……本该……在……的……地方……”
“我能……帮你……找回……失去的……记忆……”
“让你……看清……轮回的……真相……”
“超越……这脆弱的……形体……拥抱……永恒……”
随着低语,洞口深处的黑暗开始涌动,一个庞大无比的意识缓缓苏醒,如同沉眠的太古凶兽睁开了眼睛。
那并非生物的意识,而是由死寂以及被扭曲的星辰法则凝聚而成的被污染的星神!
它曾是这片星域的主宰,上古的荧惑星官,如今却沦为了外域侵蚀的载体和放大器!
“不要听!”穆心玥一把抓住齐云遥的手,试图将她拉回现实。
但齐云遥仿佛被魇住,她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眼神迷离,喃喃道:
“它知道我的过去。它说能帮我。”
“谎言!”
翊圣真君也反应过来,脸色剧变。
“那是外域的蛊惑!它在侵蚀她的心智!”
他试图施展清心仙咒,金光刚亮起,就被洞口涌出的更浓烈的黑色雾霭冲散。
星神的低语变得更加急切,充满了难以抗拒的力量:
“来吧……与我……合一……”
“你将……拥有……重塑……星海的……权柄……”
“不再受……轮回……之苦……”
“不再有……分离……之痛……”
齐云遥的呼吸变得急促。
额间神纹的光芒开始向暗红色转变,她体内温顺的星月之力开始躁动,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她甚至无意识地朝着洞口迈出了一步!
“阿遥!!”
穆心玥目眦欲裂。
她猛地将齐云遥拽到身后,自己则直面那恐怖的洞口和其中苏醒的星神意志。
她知道,常规手段已经无用,这污染的星神存在于规则层面,必须用更本源的力量才能对抗。
而她的冰狱法则,其终极形态——“寂灭态”,正是归于虚无与绝对静止的力量,足以冻结规则,甚至……冻结概念本身!
但动用“寂灭态”的代价巨大,稍有不慎,她自己也会被永恒的寂静同化,万劫不复。
看着眼神迷乱、挣扎在失控边缘的齐云遥,穆心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没有犹豫。
她双手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到极致的法印,周身气息瞬间变得无比幽深。
不再是刺骨的寒意,而是一种万物终结、归于虚无的“死寂”。
“以吾之名,引动寂灭。”
穆心玥的声音仿佛来自万古冰原的尽头。
璀璨的冰蓝光华从她体内爆发,不再是扩散,而是向内凝聚!
她脚下的暗红色大地瞬间失去所有色彩,化为最纯粹的黑白,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她周围变得模糊。
她仿佛成为了一个“寂灭”的奇点。
然后,她将这凝聚了自身冰狱本源、甚至部分生命力的“寂灭”之力,朝着那喷涌着混乱与污染的洞口,悍然推去!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只有绝对的“静”与“无”,如同无形的潮水,漫过洞口,漫过那些亵渎的刻痕,漫过整个环形山。
被黑色雾霭笼罩的天空,凝固了。
蠕动的地面,凝固了。
从洞口喷出的混乱气息,凝固了。
甚至连星神那充满诱惑与疯狂的低声呓语,也如同被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整个环形山区域,仿佛变成了一幅绝对静止的黑白画卷。
代价是穆心玥推出手印后,身体晃了晃,冰蓝色的眼眸瞬间失去所有神采,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在她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看到齐云遥眼中的暗红色褪去,恢复了清明的银眸,正惊恐地看向她。
“阿玥——!”
齐云遥的惊呼声,成为了穆心玥沉入无边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翊圣真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看着那被强行“静默”的污染核心,又看了看倒地不起、气息微弱到极点的穆心玥。
他脸上的震惊缓缓收敛,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
死星之外,“逐星号”的监测法阵上。
代表星球表面那股恐怖能量反应的光点,骤然黯淡,几乎熄灭。
星海依旧沉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