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山(挖参)的行当里,有个叫孙老五的汉子,经验丰富,胆子也大得没边。
这年夏天,他在人迹罕至的鹰嘴砬子一处陡峭的石缝里,发现了一具蛇蜕。
那蛇蜕碗口粗细,通体莹白如玉,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质地坚韧异常,用手一敲,铿然有声。
孙老五心头狂喜。
他听老辈人讲过,这是得了道的“柳仙”(蛇仙)留下的“蜕骨”,是难得的天材地宝,泡酒服用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甚至对某些疑难杂症有奇效。
贪念一起,他便顾不得什么禁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具完整的蛇蜕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卷好背回了家。
到家后,他找了个大玻璃罐,将蛇蜕盘绕进去,倒满了高度的烧刀子,密封起来。
看着罐子里那白玉般的蛇蜕在酒液中微微晃动,孙老五仿佛看到了自己身体康健、长命百岁的未来。
当夜,孙老五睡得正沉,突然被一阵冰冷的触感惊醒。
他睁开眼,只见月光下,一条粗壮的、模糊的黑色巨蛇虚影,正盘绕在房梁上,硕大的蛇头低垂,一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竖瞳,正死死地盯着他。
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摩擦着沙石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凡人……还我……衣裳……”
孙老五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汗毛倒竖。
他连滚爬摔下炕,磕头如捣蒜:“柳……柳大仙!饶命!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您老人家的法宝!我明天……不,现在!现在就给您送回去!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那巨蛇虚影沉默了片刻,冰冷的意念再次传来:“……明日……子时前……物归原处……否则……”
它没有说完,但那股森然的杀意让孙老五如坠冰窟。
虚影缓缓消散,屋内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
孙老五瘫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衣衫。
他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就抱着那个沉重的玻璃罐,连滚带爬地再次奔向鹰嘴砬子。
然而,邪门的事情发生了。
他在鹰嘴砬子转悠了一整天,明明记得昨天那个石缝的位置,此刻却怎么也找不到!
那地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周围的景物都变得陌生起来。
眼看日头西斜,暮色四合,孙老五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发现那个装着蛇蜕的酒罐,竟然又好端端地放在桌子上,仿佛从未被移动过。
孙老五瘫倒在地,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侥幸:莫非……柳仙饶过我了?
但这侥幸很快就被现实击得粉碎。
几天后,他开始感觉皮肤发紧、发干,像是糊了一层浆糊。
他不停地抓挠,皮肤开始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下面粉红色的新肉,但新肉很快又变得坚硬,长出细密的、灰白色的鳞片状纹路。
浑身奇痒无比,尤其是关节处,又痒又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他变得畏光,白天躲在阴暗的屋子里不敢出门,晚上则精神一些。
他的胃口也变了,看到熟食毫无兴趣,反而对活蹦乱跳的鸡鸭产生了强烈的渴望。
一次,他竟失控地扑倒了一只院里的母鸡,生生将其咬死,贪婪地吮吸着温热的血液。
他的形体也开始扭曲,脊椎变得异常柔软,行动时不由自主地蜿蜒滑动。
说话声音变得嘶哑,舌头似乎也分叉了。
几个月后,孙老五彻底没了人形。
他变成了一条……披着松散人皮的怪物!
人皮多处破裂,露出下面覆盖着灰白鳞片的身体,他只能像蛇一样在阴暗潮湿的角落蠕动,依靠家人偷偷扔进来的活物维持生命。
每逢雷雨之夜,他便会发出痛苦而嘶哑的哀嚎,反复念叨着:“还我衣裳……还我衣裳……”
后来,他的家人实在无法忍受恐惧和折磨,将他抬到后山一个废弃的山洞里。
不久,猎人在那个山洞里发现了一具扭曲的、保持着蛇类形态的骸骨,外面松松垮垮地套着孙老五那身早已破烂不堪的旧衣服。
那具莹白的蛇蜕,依旧泡在那个玻璃罐里,被深埋地下。
据说埋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冰冷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