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云海深处藏着一处奇境——祈愿回廊。
回廊无顶,两侧墙壁非砖非玉,而是由无数面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镜子镶嵌而成。
这些镜子薄如蝉翼,镜面并非映照眼前景物,而是如水波般荡漾,每一面都连接着一个凡间生灵正在进行的、最为炽烈的祈祷。
行走其间,耳边是无数心声的洪流:求福、求寿、求姻缘、求解脱、求复仇…低语、哭泣、呐喊、呢喃,交织成一片震耳欲聋却又无比寂静的喧哗。镜面上光影流转,映出祈祷者或虔诚、或疯狂、或绝望的面容,以及他们所祈求的对象——神佛的塑像、祖先的牌位、自然的图腾,甚至是一缕虚无的念想。
这日,回廊深处传来一声极其尖锐的碎裂声!
一面本就布满裂纹的小镜彻底崩碎,碎片四溅,其中一片裹挟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绝望与不甘,穿透云层,直坠入执念当铺的庭院,“叮”的一声,钉在了往生花田的泥土中。
碎片上映出一张妇人枯槁的脸,她对着祠堂中一尊慈眉善目的送子观音像磕头至额角渗血,声音嘶哑:“…信女愿减寿十年…换我儿一线生机…菩萨…您睁睁眼啊…”
镜渊之力扫过碎片,我看见了因果——
*妇人独子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她散尽家财,拜遍神佛,祈祷如石沉大海。
*此刻,她正燃烧最后的阳寿与魂力进行血祈,若再无回应,将油尽灯枯。
而那尊观音像内,仅存的一丝微薄神念早已在数百年前消散,根本无法回应。
“典当…‘来世慧根’…”碎片中传来妇人残存的意念,微弱如风中残烛,“换…神明…一次垂怜…”
她典当未来,只为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回应,哪怕只是塑像的一次“眨眼”。
------
子时,万镜悲欢
我们踏入祈愿回廊。
景象令人窒息——
*一面镜中,书生跪在文曲星君庙前,祈求高中,镜面另一侧,星君正与仙友对弈,拈子轻笑,对祈祷置若罔闻。
*一面镜中,士兵在战壕里向家传护身符祈求生还,符箓早已破损,毫无灵光。
*一面镜中,孩童对着流星许愿病母康复,流星早已化为尘埃。
更有无数祈祷,指向空无一物的虚空,或早已消亡的古神,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
接收方的漠然、无奈、或根本不存在,与祈祷者的炽烈期盼,形成刺目的对比。
胡离的尾巴紧紧蜷缩,狐耳耷拉:“吵死了…也…太可怜了…”
玄夜银剪划过虚空,剪断几缕因极度绝望而滋生的诅咒黑气,冷声道:“祈愿本无错,错在寄托于虚妄。”
------
午时,以愿筑桥
我们不能代替神明回应,也无法满足所有愿望。但或许,可以搭建一座“桥”。
取那枚承载妇人血祈的镜片为核心,集回廊中万千“未应之愿”的纯粹念力(非贪嗔痴,而是最本真的期盼与祝福),辅以和光剪金线为经纬,沈晦铜钱定乾坤,苏挽魂丝连心绪,胡离狐火炼杂质…
我们在回廊中央,以破碎镜片为引,筑起一座微小的“心念桥”。
此桥不通神,不达佛,只连接祈祷者与…他们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自己,或彼此间最纯粹的善意。
------
未时,桥映本心
心念桥成,光华内敛。
我们将妇人那枚镜片残片置于桥心。
镜面波动,景象变幻:不再是无助的祈祷,而是映出妇人自己——她因忧心儿子而憔悴不堪,却忽略了自身已濒临崩溃。桥的另一端,则隐约连接着她昏迷儿子潜意识中对母亲的担忧与不舍。
“娘…别求了…好好活…”微弱的意念透过桥传来。
妇人浑身剧震,血祈戛然而止,她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又“听”到儿子的心声,泪如雨下,最终瘫倒在地,不是放弃,而是幡然醒悟:“儿啊…娘错了…娘要好好的…才能陪你走最后一程…”
她的祈祷未应,心结却因看清本心而松动。那枚镜片渐渐愈合,裂纹消失,变得温润,成了一件特殊的“安心镜”。
------
申时,万镜归真
心念桥的影响悄然扩散。
回廊中,越来越多的镜子开始发生变化——
*祈祷高中的书生,镜中映出他挑灯夜读时眼中对知识本身的热爱,而非对功名的渴望,他怔住良久,释然一笑,收拾书卷,心境豁然开朗。
*祈求生还的士兵,镜中映出战友相互扶持的身影,他紧紧握住胸口的破符,祈祷变成了对同伴的祝福。
祈求母康的孩童,镜中映出母亲梦中牵挂他的慈祥面容,他擦干泪,努力学着照顾自己,让母亲安心。
祈祷并未消失,但许多祈祷者通过“心念桥”看到了比神明回应更重要的东西——自身的意志、与他人的羁绊、以及眼前可把握的幸福。
------
酉时,回廊新生
祈愿回廊并未沉寂,反而焕发出新的生机。
镜中的景象不再仅仅是单向的祈求,多了自省、互助与内求的智慧光华。一些得到真正安宁或解脱的祈祷者,其释然的念力会反哺回廊,使镜光更加柔和澄澈。
往生簿有感,浮现记录:“祈愿非外求,乃内观之始。心桥通明处,妄念自消时。”
------
戌时,余音绕梁
那面由妇人血祈镜片化成的“安心镜”,被我们带回当铺,悬于檐下。
此后,当有魂灵因执念过深而迷失时,此镜能映出其内心最真实的渴望与牵挂,助其找回本心。
胡离有时会对着镜子梳理毛发,嘀咕道:“这镜子照得狐心慌慌的…不过,也挺好。”
------
亥时,镜鉴千古
祈愿回廊依旧存在,仍是万祈祷汇聚之地。
但行走其间,耳边喧哗中多了几分清明的低语,镜光刺目中添了几许温柔的辉光。
而往生簿的“心愿卷”首页,绘着一座玲珑小桥,桥下万镜流转,镜中映出的,不再是神佛,而是芸芸众生自知自觉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