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茶的苦甘之味还萦绕在舌根,冥界的夜却已悄然变质。
忘川的雾气变得粘稠,裹挟着前所未有的焦灼气息。
界膜上的破洞不再零星出现,而是成片地龟裂,仿佛有巨物在外部疯狂撞击。
连往日只是絮叨的执念魂灵,都开始狂躁地相互撕扯。
“不对。”玄夜的银剪划过夜空,带起一串刺耳的撕裂声,“有东西在搅动冥界的根基。”
镜渊之力沉入忘川河底,我看到了骇人的景象——
*河床深处裂开一道深渊,无数被遗忘的古老恶念正喷涌而出。
*这些恶念并非魂灵,而是冥界形成之初便沉淀的“原罪渣滓”。
它们腐蚀界膜,污染魂灵,连往生簿的墨迹都在扭曲!
胡离的定魂铃摇得急促,铃声却只能勉强护住我们周身三尺:“铃铛都快哑了!这些玩意根本不惧寻常冥器!”
小雨提着莲灯,光晕在粘稠的雾气中仅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她忽然蹲下,指尖触碰河水,猛地缩回:“水是烫的!”
忘川水从未有过温度,此刻却滚如沸汤,河面飘起阵阵带着腥气的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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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原罪沸河
沸腾的忘川河中,开始浮起难以形容的诡异存在。
*有浑身长满嘴巴的淤泥怪,不断吞噬途经的弱小魂灵,每吞一个,身上便多一张痛苦的面孔。
*有由无数破碎誓言组成的扭曲体,所过之处,连界膜都开始“违约”,泛起破洞。
最可怕的是一团不断变化的阴影,它模拟着每个靠近者的至亲模样,诱人靠近后骤然吞噬。
“是‘原罪显形’……”书生艰难地抵挡着誓言扭曲体的侵蚀,往生簿上墨迹混乱,“贪、嗔、痴、慢、疑……五毒俱全!冥界的沉淀物被彻底搅翻了!”
夜巡队的同僚们阵脚大乱,他们的冥器对这些古老原罪收效甚微。一个鬼差被淤泥怪吞没,惨叫戛然而止,只在怪身上添了一张新的哭脸。
“退!”我挥动和光剪,金线斩出,勉强逼退靠近的阴影,“回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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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衡字崩裂
我们退回当铺门前,却发现昨日才修补好的界膜“衡”字印正在黯淡、崩裂!
裂缝中渗出的不再是阴风,而是浓稠的、带着窃窃私语的黑暗。那些低语直钻魂灵深处,挑动着最原始的恐惧与恶意。
胡离的尾巴毛被染黑了好几绺,她试图用狐火净化,火焰却反而被黑暗吞噬:“这东西吃法术!”
玄夜的黑袍被撕裂数处,露出底下流转的银芒——那是他本源的力量在急速消耗:“界膜正在被同化,变成原罪的一部分。”
小雨将莲灯按在最大的裂缝上,灯光与黑暗激烈对抗,嗤嗤作响:“灯油快烧完了!”
往生簿疯狂翻页,最终定格在一幅模糊的壁画上:
*古老的冥神手持天平,天平一端是沸腾的原罪之海,另一端却空无一物。
壁画角落刻着一行小字:“衡不可独存,需执念为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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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以执为砣
“我明白了!”书生猛地抬头,“原罪是混沌之力,秩序难以单独抗衡!需以众生执念为砝码,压平失衡!”
可众生执念斑驳混杂,善恶难分,如何能用?
镜渊之力再次扫过当铺——柜台上,夜里典当的几件执念物正微微发光:
*一截母亲思念孩儿的白发。
*一枚书生未能送出的玉佩。
甚至还有胡离偷偷典当的、对某块糖糕的执念。
这些细微、平凡,甚至可笑的执念,此刻却纯粹果决。
“衡之道,非择善弃恶,而是承纳万物,自有度量。”我抓起那截白发,将其投入和光剪的金线中。
金线融入界膜裂缝,那母亲的思念竟化作最坚韧的丝线,牢牢锁住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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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众念补天
“快!”我高喊,“将当铺里所有典当的执念,不分善恶,尽数取来!”
胡离冲进库房,抱出大大小小的琉璃瓶罐。玄夜以银剪为引,书生以簿页为承,小雨以莲灯为炉,将万千执念融入金线。
*善念为光明丝,恶念为黑暗线,交织成网。
*巨大的“衡”字在界膜上重新浮现,比以往更加复杂、恢弘。
原罪的冲击被这众生念网层层化解、吸收、转化。
沸腾的忘川渐渐平息,河底深渊缓缓闭合。那些原罪显形的怪物发出不甘的嘶吼,逐渐消散,或重归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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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新衡初立
天明时分,界膜恢复平静,甚至比以往更加坚固。那新绣的“衡”字隐隐流动着万象光泽。
冥界的夜巡梆子再次响起,却多了几分沉稳。
老判官拖着疲惫的身躯走来,看着焕然一新的界膜,良久才道:“原来……衡非镇压,而是承载。”
他向我们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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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余念归铺
我们回到当铺,皆无言。
柜台上,那枚未能送出的玉佩忽然裂开,里面藏着一句从未说出口的“抱歉”。
小雨将它埋在往生花田下。
几日後,那里长出了一株新草,叶如衡器,风过时,会响起平静的叮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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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冥府开始重新审视“执念”的价值,不再一味消除。
往生簿上,关于“衡”的注解旁,添了一幅众生执念织网的图。
而执念当铺的夜巡牌,变成了淡淡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