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的角落里,无相正在新吸收的故事。
它原本只是一团混沌的雾气,但随着吞噬的执念越来越多,它的形态开始变得不稳定。雾气时而凝聚成书册,时而化作流动的画卷,最终,在某个月色如水的夜晚——
哗啦——
雾气坍缩,又骤然膨胀,竟在当铺的西北角凭空化出一座朦胧的客栈。
客栈的门楣上挂着半透明的灯笼,灯笼上写着影子客栈三个字,笔迹虚浮,像是随时会消散。
胡离的爪子扒在门框上,耳朵竖起:这玩意儿......能吃吗?
沈晦的铜钱在门前排成一行,却穿过了门槛,仿佛那里什么都没有:不是实体,是执念的投影。
我伸手触碰门扉,指尖竟穿了过去,只留下一丝微凉的触感。
进不去?玄夜的黑袍拂过门框,看来需要特定条件。
就在这时,无相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典当故事者,可入内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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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影子戏。
我坐在客栈的里——说是大堂,其实更像是一间被雾气笼罩的戏台。四周的桌椅、灯笼、酒壶,全都半虚半实,像是被水洗过的墨画。
无相漂浮在戏台上方,雾气翻滚间,第一个影子戏开演了——
《画灵》
古画中的仕女从宣纸走出,指尖残留着画师的心血。她走过长街,穿过雨幕,最终停在裱画店前,看着画师转世那双浑浊的眼睛......
这是......胡离的尾巴轻轻摆动,我们经历过的故事?
不全是。我盯着戏台,有些细节变了。
确实变了——在真实的经历中,画灵从未在雨中回头,但此刻的影子戏里,她停下脚步,对着空荡荡的巷子轻声说:顾郎,你当年......是不是在这里等过我?
无人应答,只有雨声淅沥。
《饿鬼道》
苏挽站在古井边,魂丝被大饥煞撕扯的瞬间,井底浮现的不是巫女的人皮,而是一张苍老的脸——正是当年瘟疫中第一个死去的药童!
苏挽的魂体微微震颤:这......不是真的。
是真的。无相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只是你们当初没看见。
《王六郎》
醉鬼水鬼坐在河边,他的影子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哭泣的渔夫。当画灵消散时,影子突然抬头,对着月亮说:阿萱,我替你找到他了。
沈晦的铜钱突然落地:原来如此......王六郎和画灵,本就是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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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执念本质。
影子戏一场接一场,当铺经历过的所有故事,都在客栈中重新上演。不同的是,这些影子戏里总多出一些我们当初未曾注意的细节——
*白梦槐的妹妹其实早就认出姐姐,却假装失忆,只为让她多留一会儿。
*谢槐安的母亲并非自愿跳崖,而是被巡天者推下。
裁罪判官偷走断尘剪时,爷爷其实在场,却选择了沉默......
这些......胡离的耳朵耷拉下来,都是真的?
半真半假。无相的雾气渐渐稀薄,执念会扭曲记忆,而影子客栈......只展示最原始的情感。
我忽然明白了无相的用意——这些被补全的细节,正是理解执念本质的关键。
最后一个。雾气中浮现新的场景,《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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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自己的影子戏。
戏台上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画面——
*襁褓中的我被爷爷抱在怀里,他的银剪刺入我心口,剜出的不是天魄,而是一团黑色的雾气。
*雾气尖叫着消散前,在我耳边说:记住,你才是被留下的那个。
爷爷抱着我痛哭,剪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金色的光点......
这是什么?我猛地站起,我从未......
这是你的执念。无相的声音渐渐远去,客栈要散了。
雾气开始消散,影子客栈的轮廓越来越淡。最后一刻,戏台上闪过一个陌生的画面——
一个白衣女子站在雪山青铜门前,她手中抱着婴儿,婴儿的襁褓上绣着二字。
等等!我伸手想抓住消散的雾气,那是谁?
无相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下次......带新的故事来......
晨光透进当铺时,角落只剩下淡淡的雾痕。
胡离的尾巴上沾着一点雾气,正慢慢化作水珠:阿七,你没事吧?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它比往常更加清晰,甚至......
对我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