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干燥的泥土气。
站在门口的是个穿粗布衣裳的年轻女子,脸色苍白得像蒙了一层灰,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最诡异的是,她的鞋袜上沾着湿泥——可这村子已经三年没下过一滴雨了。
“我……想典当。”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水井般的回音。
我放下正在擦拭的剪刀:“典当什么?”
她缓缓抬起手,掌心躺着一颗浑圆的珍珠,表面泛着诡异的青光。
“我的怨气。”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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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的暗金纹路映出画面——
干旱的村庄,一口被封死的枯井。半夜,井底传来“哗啦哗啦”的汲水声,像是有人在打水。
可井绳早就朽断了,井里除了干裂的淤泥,什么也没有。
画面一转——
五十年前的雨夜,一个穿红嫁衣的新娘被推入井中。她的指甲在井壁上抓出十道血痕,珍珠发簪掉进淤泥。
井口,穿中山装的男人冷笑:“要怪,就怪你爹不肯卖地!”
画面消散,女子的指甲不自觉地抠着桌沿,木头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他叫赵世昌。”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我爹是村里唯一的郎中,赵家要买我家的药田盖赌场,我爹不肯……”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皮肤开始泛出诡异的青白色:“我成亲那天,他把我推下井,用石板封了井口。”
胡离的尾巴炸开:“所以你成了井里的‘水鬼’?”
女子摇头:“井早就干了……我只是‘困’在那里。”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触感冰凉黏腻,像泡涨的皮革:“我想知道……他遭报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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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剪刀去了赵家祖坟。
坟修得很气派,汉白玉的墓碑上刻着“赵公世昌之墓”,底下还有一行小字:“五世同堂,福寿绵长”。
胡离的爪子刨了刨土:“老板,这坟不对劲!”
泥土下露出三根金条,正是当年新娘嫁妆熔的!更诡异的是,坟头寸草不生,却摆着一圈盛满清水的瓷碗——
碗里的水,永远不干。
剪刀的暗金纹路突然发烫,映出真相——
赵世昌死后,风水先生用新娘的怨气镇宅,将她的魂魄锁在枯井里,以怨养运,保赵家子孙兴旺。
所以井底总有“水声”——那是新娘的怨气在翻涌。
而赵家祖坟前的“不干之水”,正是吸食她怨气的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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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当铺,女子还站在原地,脚下的水渍已经洇成一个人形。
“他死了。”我说,“寿终正寝,儿孙满堂。”
她的身体猛地一晃,皮肤开始龟裂,露出底下青黑的腐肉:“不可……能……”
“但我可以帮你‘改’这个结局。”我举起剪刀,“典当你的怨气,换赵家‘现世报’。”
她腐烂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渴望:“怎么……换?”
“以怨为引,以剪为媒。”我指向她手中的珍珠,“你的怨气藏在这颗珠子里,把它给我,我剪断赵家的风水局。”
她毫不犹豫地递出珍珠。
剪刀刺入珍珠的瞬间,整个当铺剧烈震动!珍珠里渗出黑水,水中浮现出赵家祖坟的景象——
坟前的瓷碗一个个炸裂,金条熔成臭不可闻的黑泥。
墓碑上的“五世同堂”四个字,竟变成了“断子绝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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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身体开始透明,腐烂的皮肤重新变得光洁。
“原来……困住我的不是井……”她低头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手,“是我自己的恨。”
她走向门口,突然回头:“那颗珍珠……其实是我的眼泪。”
我低头看去,剪刀上的暗金纹路多了一抹水光。
第二天,村民发现枯井冒出了清泉。
井壁上,新娘当年抓出的十道血痕里,长出了嫩绿的苔藓。
而赵家的赌场,在一场大火中烧成了白地。
那颗珍珠在剪刀尖上滚动的第三夜,当铺的井水开始发烫。
我盯着案头茶盏——水面无端泛起涟漪,一颗微小的珍珠从杯底浮起,地炸裂成青烟。
胡离的尾巴猛地扫过桌面,沾到水渍的银毛立刻结出冰晶。
老板!她龇着牙甩动尾巴,这玩意儿在找同类!
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老槐树下的古井沿渗出漆黑黏液,井绳自己绞紧辘轳,像是有人正从井底打水。
可当我把煤油灯照向井口时,只看见水面漂着件大红嫁衣——
衣襟上别着枚珍珠胸针,针尖滴着血。
有意思。我捻起剪刀,死了五十年才想起要嫁妆?
井水突然暴涨三尺!
一只泡胀的手抓住井沿,新娘湿漉漉的脑袋探出来,乌发间缠着水草般的红线:还给我......
她的嗓子像含着一口井水,每个字都带着沉闷的回响:那颗珍珠......是我的......
我后退半步,剪刀横在胸前:典当过的物件,恕不退还。
新娘的脖子突然伸长,腐烂的脸几乎贴到我鼻尖:那就......再典当一次......
她咧开嘴,喉咙里滚出颗裹着血丝的珍珠:用我的......第二滴泪......换你看场好戏......
珍珠落地的瞬间,井水映出画面——
赵家祠堂的供桌上,属于赵世昌的牌位正在渗血。
他的三个养子跪在蒲团上,后颈皮肉蠕动,钻出三只青灰色的狐狸崽!
胡离的瞳孔缩成细线:伥狐?!
新娘的冷笑在井壁回荡:他以为......收养的是孤儿?
分明是......狐妖的......讨债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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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踹开赵家祠堂的雕花门时,供桌上的血已经流到门槛。
三只狐狸崽蜷在祖宗牌位下,尖牙叼着赵世昌的遗照。看见我们也不逃,反而齐刷刷咧开嘴——
它们没有舌头。
空荡荡的喉咙里,各插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金针。
锁喉针......胡离的爪子深深抠进门板,难怪能伪装这么多年......
最壮实的狐崽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扒着供桌一掀!
牌位轰然倒塌,露出后面藏着的一口描金箱子。箱盖缝隙里渗出黑水,水面上漂着厚厚一层......
珍珠。
每颗珍珠里都裹着张痛苦的人脸。
他靠这个......镇宅......新娘的声音从井水镜里传来,郎中家的......女儿......不是第一个......
剪刀突然在我掌心剧烈震动,暗金纹路爆出前所未有的红光——
原来赵世昌祖上是采珠人,专骗落水女子结阴亲,用她们的怨泪珠养风水局。
新娘的父亲根本不是郎中,而是最后一个看穿把戏的捞尸人!
狐崽们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金针从喉咙里震出。它们扑向珍珠箱的瞬间,我甩出剪刀——
刀刃斩断第一根金针,新娘的鬼手破水而出,抓住另外两根狠狠一拽!
噗嗤!
狐血喷溅在祖宗牌位上,三只狐崽的皮毛迅速腐烂,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竟是早该投胎的婴灵!
新娘的呜咽在梁间盘旋:现在......轮到赵家......尝尝......锁喉的滋味了......
箱中的珍珠同时炸裂,上百道鬼影扑向赵家宅院。
我们退到院外时,整座宅子开始坍塌。
青砖缝里渗出腥臭的黑水,水中浮沉着无数珍珠,每颗珠子里都映着张解脱的笑脸。
胡离叼着剪刀回来时,尾巴尖上缠着根红线,线头系着颗浑圆的新珍珠。
新娘送的谢礼。她含糊不清地说,说是什么......‘欢喜泪’......
我对着月光细看——
珍珠深处,新娘穿着嫁衣在井底梳头,嘴角噙着真正的笑意。
而井壁上,当年抓出的血痕里,开出了一簇簇红珊瑚似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