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多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李瞬回到母校参加校友活动，竟在熟悉的林荫道上，与一个他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相见的身影不期而遇——扬小雨。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优待，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和从容。
此时，她身边站着一个气质儒雅、眼神温和的男人，两人姿态亲密。李瞬心中一痛，下意识地想低头避开。
“李瞬！”扬小雨却叫住了他，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冷。
李瞬脚步顿住，身体僵硬地转过来。
扬小雨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淡漠。
“本来是不想叫你的。我现在过得很好，我的丈夫很疼我，我也终于能做我最喜欢的工作——画画。日子平静而满足。”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李瞬，“但是，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很多年了，今天既然碰上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我不想一辈子被某个人记恨着，以为我当初多么不堪。”
李瞬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初那个中午，”扬小雨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我不是在偷懒，不是在怀念所谓的‘画家梦’，更不是在恨你没让我的梦想成真。”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在画画，但那是工作！我在通过接商稿，为我们那个家赚钱，每一笔稿费，我都存着，想着能给你减轻一点负担，能给宝宝买点好东西。”
轰——！
李瞬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扬小雨，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的大脑，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争吵细节瞬间涌入脑海……那个被砸坏的电脑……她当时崩溃的哭喊……
“你爱信不信。”扬小雨看着他那副震惊到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苦涩的嘲讽，拉起身边丈夫的手，“我们走吧。”
“等等！”
李瞬几乎是嘶吼着喊了出来，声音干涩沙哑。巨大的悔恨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踉跄着上前一步，看着扬小雨冷漠的背影，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我……我那时候……不是出差……我是……我是去别的城市打零工……搬砖、卸货……什么脏活累活都干……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担心……更怕你看不起我……觉得我没用……赚不到钱养家……我脾气不好……是因为太累……太憋屈……在外面被人骂得像条狗……我……我对不起你……小雨……我……”
他终于将积压心底多年的真相和痛苦嘶喊了出来，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尽管他知道，这根稻草早已腐朽。
扬小雨的背影猛地一僵。她缓缓转过身，眼中同样充满了震惊和复杂的情绪，忽然间，她也想起了那天争吵的细节。
杨小雨看着眼前这个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前夫，看着他眼中汹涌的悔恨和痛苦，那些尘封的委屈和怨恨，在这一刻似乎被另一种更深的悲凉所取代。
原来如此。
原来我们都错了。
原来我们都以为自己在为对方牺牲，却都选择了最笨拙的方式，把对方推得更远。
两人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校园小路上，隔着几步的距离，用复杂到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彼此。
有悔恨，有释然，有深深的遗憾，还有一种时过境迁的苍凉。
后悔吗？答案不言而喻。但错过就是错过，时光无法倒流，他们各自都有了新的生活轨迹，再也无法回头。
最终，扬小雨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归于平静：“都过去了。各自安好吧。”
说完，她挽着丈夫的手臂，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
李瞬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如同石化了一般。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充满了无尽的孤独和悔恨。
这天晚上，他回到冰冷的家，在巨大的空虚和悔恨中辗转难眠，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头。不知过了多久，才在极度的疲惫中沉沉睡去。
……
“同学，请问美院往哪边走？”
那个清脆的、魂牵梦绕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李瞬猛地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又是熟悉的校园，刺目的阳光，以及……站在他身后，带着些许迷茫和礼貌询问的、年轻的扬小雨。
“同学？”
梦中魂牵梦绕的声音再次响起，李瞬也终于回过神，他又明白了一切，自信而感激地笑了笑。
“你好，李瞬。”
……
“搞定！”茜特菈莉满意地拍了拍小手，指尖的光芒彻底敛去，客厅里的幻境也随之消散。
“刚才最后那段重复是……”吴离看着恢复平静、只是陷入更深层次睡眠的李父，若有所思。
“是奶奶我给他编织的一个‘可能性’的梦境啦！”
茜特菈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粉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让他带着前世的记忆和悔恨，‘重生’回去，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亲耳听到小雨的解释，也让他有机会说出自己的苦衷。
这样再来一次，他总该知道怎么选择，怎么去沟通，去珍惜了吧？”
说着，茜特菈莉走到李父身边，伸出手细细感受了一下，感受着他意识深处那股强烈的悔悟和改变的决心，她这才点了点头。
“嗯，效果不错。等这场‘大梦’醒了，他应该不会再那么偏执地逼自己儿子了。任务圆满完成！”
解决了一件大事，茜特菈莉心情大好。她蹦跳着回到吴离身边，像只快乐的小鸟，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小脑袋亲昵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离，辛苦你陪我跑这一趟啦！”
吴离看着她轻松愉快的样子，心头的沉重也一扫而空。
他低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不辛苦，应该说是谢谢茜儿肯出手帮忙才对，光靠我，可搞不定这么复杂的事。而且，今天也给我上了一课呢。”
“嗯哼！”茜特菈莉傲娇地哼了一声，但挽着他的手更紧了，嘴角甜蜜地上扬。
“不过……”吴离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娇颜，忽然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轻声问道。
“那我家茜儿呢？有没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呀？”
“我……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
茜特菈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作镇定地扬起小脸。
“没有哦！绝对没有！奶奶我对你可坦诚了！”
吴离看着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心中了然，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当然不会追问到底，只是宠溺地捏了捏她微红的脸颊。
“好，没有就没有。我家茜儿最乖了。”
“那是！”茜特菈莉赶紧顺着台阶下，暗自松了口气。
说完，茜特菈莉走到李父和李海涛身边，伸出双手，掌心分别虚按在两人额头上方。
淡淡的蓝色光晕如同水波般温柔地笼罩住他们，持续了几秒钟后便悄然散去。
她收回手，对吴离点点头：“好了，关于我们来过的记忆，都清除干净了。他们只会记得相亲失败，然后他把学长带回了家教训。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
“嗯，我们走吧。”吴离牵起茜特菈莉的手。
两人悄悄离开了这间出租屋，轻轻带上了门。
楼道里有些昏暗，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散发着微光。吴离的手温暖而有力，紧紧包裹着茜特菈莉微凉的小手。
“回家吗？”吴离侧头问她，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温柔。
“嗯！回家！”茜特菈莉用力地点点头，脸上洋溢着轻松和依赖的笑容。
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脚步轻快地拉着他走向楼梯口，“今天可累坏奶奶我了，好久都没出这么大力了……离，你可得补偿我！”
“好好好，都依你。”吴离笑着应下，任由她拉着自己，“只是茜儿想要什么奖励呢？”
“嗯……”茜特菈莉小脸看天，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片刻，笑眼盈盈地看向吴离，“我想要好吃的！就你做的可乐鸡翅！”
“好好好，”吴离宠溺地揉了揉茜特菈莉的小脸，“那等会我们回去买，然后回家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嗯！”
两人笑着，手牵着手准备回家，他们的身影渐渐融入楼道的阴影中，只有那十指紧扣的手，昭示着他们正一起走向充满烟火气的、属于他们的温暖小窝。
……
“离。”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吴离一只手提着一袋鸡翅，另一只手提着一大瓶可乐，身边茜特菈莉温柔地挽着他，二人就着不算很亮的路灯，慢慢往家的方向前进。
“嗯？”
听到茜特菈莉的呼喊，吴离轻轻转过头看着她，满眼里都是爱的宠溺。
“刚刚……走了一路，你刚刚说的，我其实也想了一路。
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好好记住了，我只是……还没想好如何回复……我会想好的。”
茜特菈莉纠结了一下，目光慌乱地游移着，小脸不自然地染上了红晕。
她确实有事瞒着吴离，而且是很大很大的事，之前她不想告诉他，但现在……她有些犹豫了。
离……他应该已经猜到一点了吧？也是，他和我在一起那么久，那么了解我，怎么可能一点都猜不出来……
可……可是，我真的应该告诉他吗？
“嗯，我等你。”
听完，吴离只是轻轻笑了笑，甚至没有问出一句，他从来不会逼问茜儿，她想说就说，不说……那就随她吧，反正他也相信，茜儿不会做傻事的。
他向来如此。
“离……”
“嗯？”吴离回头，看着茜特菈莉有些疑惑的小脸，温柔地笑了笑，歪过头和她亲密地蹭了一下，随后笑着看着她。
“茜儿，我们可得抓紧回家了哦，要不然等会天可就真黑了。”
茜特菈莉迷惘的眼睛在吴离近乎玩笑的安慰下变得清澈起来，她也笑了笑，“好，那我们跑起来怎么样？”
“好啊，不过茜儿可得让着我哦。”
“哼哼！一定！”
说罢，少年少女张开双臂，朝“家”的方向肆意奔跑。
笑声在这个小巷里传荡，也在他们心间流淌。
至于那个尚未开口的秘密……
少女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