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虚握的手掌缓缓放下。他微微闭合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在感受、消化着这股庞大而精纯的本源力量。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的金色流光似乎更加凝实、更加深邃，那竖瞳的轮廓也似乎更加清晰、非人。
他并没有像楚子航担忧的那样，立刻出现明显的龙化迹象或者失控的征兆。相反，他周身那种因为力量不完全而偶尔流露出的不稳定感，反而减弱了不少，气息变得更加内敛，却也更加深不可测。
然而，变化还是发生了。
在他右侧的太阳穴附近，皮肤之下，一点微弱的、如同青铜锈迹般的奇异光泽，一闪而逝。同时，他脚下的冰层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
“咚！”
如同心脏起搏，又如同巨棺叩击。
这声音很轻，却让距离他最近的零猛地抬起了头。冰蓝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她颈后的那个微型棺椁烙印，似乎也随着这声轻响，微微发热。
路明非似乎并未在意这细微的变化，他的目光，越过了利维坦那巨大的尸骸，投向了冰裂缝的更深处。那里的共鸣，在利维坦被他吞噬后，变得更加清晰、强烈了。
但战斗并未结束。
就在利维坦被路明非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吞噬本源、彻底死亡的下一刻——
“吼！！！”
另一声充满了暴怒、痛苦，还夹杂着一丝……惊惧的咆哮，从冰裂缝中炸响！
是贝希摩斯！
它被楚子航斩伤的尾部依旧在流淌着暗金色的龙血，剧痛刺激着它的神经。而同伴利维坦在它眼前被瞬间“剥夺”死亡的景象，更是彻底点燃了它骨子里的凶性和……潜藏极深的恐惧！
这两种极端情绪交织下，贝希摩斯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它不再理会身体的创伤和剩余的锁链束缚，爆发出全部的力量，猛地将上半身完全探出了冰裂缝！那形似巨鳄的头颅上，狰狞的骨刺根根竖立，布满利齿的巨口张开，不再是针对某个特定目标，而是向着四周的一切，无差别地喷吐出了毁灭性的吐息！
那不是冰霜，也不是火焰，而是一种浑浊的、带着强烈腐蚀性和毁灭波动的暗黄色洪流！
吐息所过之处，万年冰层不是冻结，而是如同被强酸泼洒，迅速溶解、汽化，露出下方漆黑的岩石，连岩石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刺鼻的、带着硫磺和腐朽气息的味道。
这暗黄色吐息的范围极广，几乎覆盖了小半个战场，将卡塞尔学院、加图索家族的部分阵地，以及普罗米修斯基地的外围设施，都囊括了进去！
“规避！”
“防御性言灵！快！”
“能量护盾最大功率！”
惊呼声和指令声再次响彻战场。各方势力不得不再次仓促应对这来自另一条疯狂龙王的、无差别的毁灭攻击。
楚子航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猛地拔出村雨，想要再次迎击，但他刚刚站起，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就袭上心头，身体晃了晃，差点再次栽倒。暴血的后遗症和刚才那一刀的消耗，远远超出了他的负荷。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前。
是零。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楚子航一眼，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双手，十指张开。无形的力场以她为中心瞬间展开，形成了一道半球形的屏障，将她和楚子航，以及他们身后的冰丘方向，护在了后面。
暗黄色的毁灭吐息冲击在无形屏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响，腐蚀性的能量与屏障激烈碰撞，逸散的能量将周围的冰层侵蚀得千疮百孔，但屏障本身却稳如磐石。
零那精致如同人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更加复杂细微的能量纹路一闪而过。她维持着屏障，一动不动，仿佛这足以融化钢铁岩石的龙王吐息，对她而言只是微风拂面。
冰丘上，路明非对于贝希摩斯的疯狂和零的出手，似乎毫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冰裂缝深处的那个东西吸引。
他能够感觉到，那里不仅仅有与他同源的碎片共鸣，还有……某种被龙王的挣扎和死亡所引动、即将彻底显现的东西。
他向前走去，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脚下的冰层不是实体。他所过之处，贝希摩斯那无差别喷洒的暗黄色吐息，如同遇到了无形的避障，自动向两侧分开，无法沾染他分毫。
他径直走向利维坦那巨大的、已经失去所有生机的尸骸。
在利维坦尸骸的胸口位置，对应着人类心脏的地方，鳞片和血肉在它死后，正发生着奇异的变化。那里的组织在微微蠕动、收缩，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部被“挤压”出来。
终于，在路明非走到尸骸前时——
“咔嚓。”
一声轻响，利维坦胸口的鳞片碎裂，一小截苍白的、仿佛由最纯净的骨质构成的、形状奇异的物体，缓缓凸显了出来。
那物体大约半米长，形状并不规则，仿佛某种生物骨骼最核心的一部分，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苍白光泽，表面流淌着微弱却无比纯粹的能量光晕。它一出现，周围紊乱的能量场都似乎变得平和了一些。
“龙骨十字……”曼斯教授在远处看到这一幕，失声惊呼，脸上充满了震撼与难以置信，“初代种龙王的……龙骨十字！竟然……自然析出了？！”
所有了解龙族秘辛的人都知道，龙骨十字是龙王力量与权柄的核心象征，极其难以获取。通常只有在特定的条件下，或者以特殊手段处理龙王尸骸，才有可能得到。像这样在龙王死后自动析出的情况，闻所未闻！
是因为路明非那种“剥夺”式的吞噬方式吗？还是因为利维坦本身的状态特殊？
没有人知道答案。
路明非看着那半截苍白的龙骨十字，黄金竖瞳中没有任何贪婪或者激动，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
他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握住了那半截龙骨十字。
触手温润，并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活力。其中蕴含的、经过龙王一生凝聚提纯的、最本源的精粹力量，对他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在所有人惊愕、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注视下，路明非做出了一个让他们永生难忘的举动。
他将那半截龙骨十字，凑到了嘴边。
然后，张开口。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在相对寂静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他……他竟然在生嚼龙骨十字！
如同在品尝某种脆生的点心，他的牙齿轻易地咬碎了那坚硬度远超钻石的龙王核心骨骼！苍白的碎屑从他唇边落下，但更多的，则被他直接吞咽了下去！
没有想象中能量爆发的光辉，只有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深沉的融合。他周身那刚刚平息下去的淡金色流光再次浮现，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太阳穴附近那点青铜锈迹般的光泽，再次一闪而过，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点点。
他吞噬的速度很快，几口之下，那半截龙骨十字便被他尽数“吃”了下去。
当他咽下最后一口时——
“轰！！！”
一股远比之前吞噬利维坦本源时更加庞大、更加精纯、也更加暴烈的能量洪流，仿佛在他体内轰然炸开！但这股能量并未失控，反而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某扇尘封已久的大门！
路明非的身体微微一震，双眼之中的黄金光芒骤然喷射而出，如同两道实质的光柱，冲破了漫天风雪，将昏暗的冰渊映照得一片金碧辉煌！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浩瀚、更加古老、也更加威严的气息，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巨兽，自他体内苏醒了微不足道的一角！
权能解锁……10%！
这一刻，他仿佛真正触摸到了某种“规则”的边缘。周围的世界在他“眼”中，呈现出更加本质的形态。能量的流动、物质的构成，甚至包括那些残存言灵的基础符文，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缓缓抬起手，感受着体内奔涌的、质变后的力量。一种名为“饥渴”的本能，伴随着力量的提升，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强烈。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冰裂缝深处，那个共鸣源的方向。这一次，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冰层和岩石，直接“看”到了那样东西——
在那极寒的深渊之底，一口仿佛由万年玄冰自然凝结而成的、半透明的棺椁，正静静地悬浮在幽暗的海水中。棺椁表面，铭刻着与青铜棺类似的、却更加繁复古老的纹路。此刻，这些纹路正随着路明非体内力量的提升和共鸣，散发出微弱而持续的……冰蓝色光芒。
棺椁之中，似乎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蜷缩的身影。而一块约莫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闪烁着混沌色泽的碎片，正悬浮在那个身影的上方，与路明非体内的某个部分，产生着强烈的、无法割舍的吸引与共鸣！
那就是他需要的下一块碎片！
然而，就在路明非感知到那冰棺与碎片存在的同一瞬间——
“嗡！”
那口沉寂的冰棺，似乎也因为路明非的“注视”和权能的初步解锁，被彻底激活了！
一股远比利维坦和贝希摩斯更加冰冷、更加纯粹、也更加死寂的寒意，如同无形的冲击波，以冰棺为中心，猛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整个冰裂缝，开始发出更加剧烈、更加恐怖的崩裂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从冰渊的最深处……上浮！
普罗米修斯基地内，刺耳的警报声达到了顶峰！
“检测到超强能量源从冰渊底部急速上升！”
“能量读数……无法估算！远超初代种标准！”
“冰层结构大规模崩溃！基地锚定系统过载！”
林弦看着屏幕上那个从深渊底部快速接近的、代表着极高能量反应的光点，脸色终于变了。她猛地抬头，透过观测窗望向冰裂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对……利维坦和贝希摩斯……可能根本不是这里的‘主人’！它们……或许是看守，或许是……狱卒！真正的东西……要出来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冰丘上那个刚刚吞噬了龙骨十字、周身金光尚未完全收敛的身影。
路明非也感受到了那股从深渊之底升腾而起的、令人心悸的寒意与威压。他那双燃烧着黄金火焰的竖瞳，微微眯起，首次露出了些许……属于“兴趣”的神色。
他体内的碎片在雀跃，在渴望，同时，也传递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警告。
冰棺的共鸣越来越强，碎片近在咫尺。
但来自深渊的威胁，也已迫在眉睫。
楚子航在零的屏障后，强撑着站直身体，村雨再次握紧，尽管他的手臂还在微微颤抖。诺诺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他们，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那双灵动的眼眸中，倒映着冰裂缝深处那愈发炽盛的冰蓝光芒，以及路明非那如同恶魔般的身影，低声自语：“那棺材里的……到底是什么？”
凯撒指挥着卫队收缩防御，狄克推多横在身前，面色无比严肃。帕西默默调整着呼吸，仅剩的蓝眼中光芒闪烁，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芬格尔……没有人注意到他去了哪里，或许正躲在某个安全的角落，通过他那无所不能的“情报网络”，窥视着这即将到来的、更加恐怖的碰撞。
路明非站在冰丘之巅，沐浴着自身散发出的金色光辉与深渊涌来的冰蓝寒意，仿佛站在了两个世界的交汇点。
他刚刚解锁了10%的权能，吞噬了龙王的骸骨，感受到了碎片的召唤。
然而，冰渊之下的古老存在，也已苏醒，并携带着无边的寒意，破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