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的记忆中,何卓尔确实是个极度要强的人。
训练时受了伤也要假装没事,宁可自己躲起来处理,也不愿让别人看到他龇牙咧嘴的样子。
他永远希望自己在别人眼中是强大而可靠的。
李若荀在心里轻轻地笑了。
这还真是和自己完全相反。
他倒是惯会扮演那个柔软的角色,坦然接受别人的所有好意。
拥有了足够多的信息,李若荀终于可以像是写人物小传一样拼凑出何卓尔那矛盾内心的完整图景。
一方面,是毋庸置疑的嫉妒。
这种嫉妒驱使着他想为难自己。
何卓尔渴望亲手把李若荀那层“温柔善良”的完美外壳给一榔头敲碎,最好能露出里面肮脏不堪的内里。
只要能证明这一点,他就能获得心理上的胜利。
看吧,不是我实力不济,也不是我不如他,而是他李若荀走了歪门邪道,靠卖惨博取同情才会这么火的!
而另一方面……则是一种源于性格上的排斥。
李若荀几乎可以断定,何卓尔极度厌恶,甚至恐惧“展现软弱”这件事本身。
所以,当他看到自己这副坦然接受关怀的模样时,那种厌恶感恐怕比嫉妒更加强烈。
大概率是在一个比较功利,会惩罚脆弱的环境里长大的吧。
久而久之,哭泣,求助和软弱就成了最羞耻的罪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家伙拼命表现出来的“强大”也并不让人信服……
反而有点喜剧效果……
再加上他那不算纯坏的本性,共同造成了这么矛盾的态度。
嗯……
确实拧巴。
但……也好解决。
李若荀什么都不用做。
毕竟,这个完美的人设,他是不可能让这个世界的任何人敲碎的呀。
就让何卓尔继续用那充满敌意的眼睛审视吧。
自己只要正常地用温柔和真诚以对,他那套理论就会被一点点动摇。
当现实与他的预设完全相悖,当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证明李若荀是“坏人”时,自我怀疑之下,他自己就会先受不了的。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巨大的天幕帐篷终于稳稳地架设在了草地之上。
不知是谁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抽气。
一缕金光穿透云层,落在了李若荀的睫毛上。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随即微微睁大了眼睛。
方才还阴沉沉压在头顶的厚重云层,此刻此刻撕裂成大块大块的棉絮,挂在天幕的另一端。
天空被豁然洞开,一半是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蔚蓝,另一半,是大块大块镶着灿烂金边的白云在缓缓飘动。
灿烂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将整片湖泊照得通透,波光粼粼,闪动着碎金。
远处的雪山峰顶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目的银辉,轮廓分明,庄严而圣洁。
“哇——”
温晓晓仰着脸,眼眸里映满了澄净的蓝天与雪山,满是惊喜:
“天晴了!好漂亮!”
邓瑶舒展了一下因劳作而紧绷的腰背,抬手遮在额前,眯眼望着眼前豁然开朗的壮丽景色:
“行了,咱们这身汗没白出。这景色,值了!”
李若荀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任由和煦的阳光将他笼罩。
他脸上的神情很放松,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笑意,那双总是带着些许忧郁的眼眸,此刻也被湖光映照得亮晶晶的。
或许,这就是导演任青萝想要捕捉的瞬间吧。
在合作的辛劳过后,用天地间最极致壮阔的美,给予所有人最丰厚的回报。
……
夜色渐深,高原的温度骤降,草地上升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给远处的湖泊和雪山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漫天星光下,方茹拿起了节目组准备的木吉他弹唱起来。
李若荀安静地听了一会儿,也拿起另一把吉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拨动。
流畅而温柔的和弦便自然而然地融入了方茹的歌声里,像潺潺的溪流,将歌声衬托得愈发悦耳动听。
没有话筒,没有音响,就这样唱起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气氛温暖热烈。
歌声渐歇,篝火的噼啪声重新变得清晰。
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开,有的去拍摄那璀璨星河,有的则聚在一起低声聊天。
李若荀独自坐着,拿出一个小本子认真写着什么。
一个身影在他旁边迟疑地停下,是邱芷。
这位在荧幕上光芒四射的当红女演员,此刻看起来就像个邻家大姐姐。
“小荀,白天……真对不起啊。我当时手滑了一下,那根杆子差点就砸到你了。”
李若荀闻声抬起头,将笔夹在本子里合上。
“别放在心上。既然是意外,自然谁也没办法预料到。”
他顿了顿,半开玩笑地补充道:
“再说,那杆子是中空的,就算真砸到了,估计也没什么大事。你看卓哥的手,现在不也好好的么。”
他轻松的语气让邱芷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她在他身边坐下,目光落在本子上,好奇地问:
“你在写东西?不会是新歌吧?”
李若荀坦然地点点头,“是有些灵感。”
邱芷顿时来了兴趣,她对音乐人的创作过程抱有极大的好奇:
“真的?我们能不能有幸听听先行版?”
“现在还只有一些不成形的曲调,没有词。”
李若荀说着,顺手又将旁边靠着的吉他抱进了怀里。
手指在琴弦上拂过,一段悠扬又带着些许空灵的旋律便从他指尖流淌而出。
它始于微风拂过湖面的轻柔,继而攀上雪山之巅的辽阔,最后又化作漫天星辰的静谧与璀璨。
乐声如水,飘荡在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一曲终了,李若荀的手指轻轻按在琴弦上,止住余音。
……
之后就是分配住宿地点的时候了,众人一番商议后,李若荀和何卓尔被分到了同一个双人帐篷里。
何卓尔整个人显得有些僵硬,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疼,手也有点酸胀。
帐篷的拉链被轻轻拉开,李若荀俯身钻了进来。
何卓尔的动作一顿,几乎是立刻就把手从额头上放了下来,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睡袋的边缘。
李若荀的动作很轻,他就着保温杯里的温水将几片药咽了下去。
“卓哥,”李若荀坐到自己的睡袋旁,“我睡觉不太安稳,可能会有点翻身的动静。不知道会不会吵到你?要是你介意的话……”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那询问的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歉意。
何卓尔顿时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看吧,又来了,这副令人讨厌的姿态。
他转过身,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着李若荀。
对方眉眼精致,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因为高原地区惯常的缺氧唇色浅淡,透出几分脆弱。
“没事,”何卓尔扯了扯嘴角,“你好好休息就行。我们这种身体好的,睡着了打雷都惊不醒。”
然而,李若荀似乎完全没有听出他话语里的恶意,眼眸弯成一个柔软的弧度:
“谢谢卓哥,你也是,今天搭帐篷你出了好多力,还有谢谢你白天救……不是,谢谢你白天帮邱芷姐接住了那根杆子。”
一拳打在棉花上。
何卓尔感觉胸口更闷了。
你能不能对别人的恶意有一点感知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