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松懈,若岳山来袭,如何抵挡?”
他压下杂念,朝榻上之人冷笑道:“老国公,今夜营中欢宴,岂能冷落您?晚辈特来送您一程。”
贾代善睁眼瞥见杜恪,怒斥道:“ 之徒,何必惺惺作态?给老夫个痛快,做鬼也不放过你!”
杜恪狞笑抽刀,正欲下手,忽闻帐外喊声震天——
“岳山劫营!”
“什么?!”
……
乌云蔽月,夜色愈沉。
黑甲将士如潮水般涌入大营,岳山一马当先,刀锋所向,血光迸溅。
岳山单枪匹马冲阵,手中马槊如蛟龙出海,瞬间挑翻两名北蛮守门士卒,随即率部杀入敌营。分兵五路!他厉声喝道,四路分袭各处,余下随我直取吐吉可汗大帐!
顷刻间,营寨四处火光冲天。北蛮卫兵尚在梦中,便被如狼似虎的京营将士砍翻在地。憋屈多日的将士们此刻杀得兴起,即便敌军仓促集结,亦被他们杀得人仰马翻。
岳山目光如电,在纷乱营帐中搜寻可汗居所。忽见一顶纹饰华美的大帐,当即策马闯入。槊尖寒光一闪,门口持刀之人尚未回神,便被捅了个透心凉。
待看清死者竟身着儒衫,岳山眉头紧锁:北蛮帐中怎会有大昌文人持刀?不及细想,又见榻上躺着个动弹不得的白衣老者。
你是何人?岳山枪尖点地,这死者又是谁?
贾代善死里逃生,认出京营装束后先是一怔:老夫荣国公贾代善,此乃康王府旧僚杜恪。
老国公竟还健在?岳山抱拳,末将京营都督岳山,请老公爷指路——吐吉可汗大帐在何处?
贾代善强压怒气,指向西北:五十步外蓝纹圆顶大帐便是。他们正在饮酒作乐,此时必无防备!
岳山拱手而去,贾代善望着他的背影暗自惊叹:这就是让北蛮闻风丧胆的岳山?年纪轻轻统御二十万大军,今夜竟敢亲率铁骑劫营......此战若胜,此人必将名震京师。
思及此处,老国公眼中精光闪动:若能与此等俊杰结交......
——
可汗大帐内,各部首领正推杯换盏。忽闻帐外杀声四起,众人皆面露不悦。
外头怎比帐内还热闹?去看看!
斥候踉跄闯入:大汗!岳山劫营!
什么?吐吉可汗手中金杯坠地,他带了多少兵马?
夜色深沉难以分辨,但已杀向大帐!
众首领顿时作鸟兽散。吐吉可汗慌忙奔向帐后:快取本汗甲胄来!
侍从们手忙脚乱地披甲,奈何裙甲总系不牢,可汗的屁股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岳山在此,取吐吉首级!”
“岳山在此,取吐吉首级!”
呼喊声此起彼伏,难辨真假,更不知岳山是否真已杀至。
吐吉可汗一脚踹开侍从,怒斥:“废物!”
他顾不得体面,拎起裙甲便冲向战马,狼狈翻身上鞍,仓皇逃窜。
岳山冲入大帐,见杯盘狼藉,冷笑一声:“果然在此!”
“迟了一步,追!”
他策马掠过伏地的仆从,长枪一挑,厉声喝问:“吐吉何在?”
仆从颤手指向远处策马奔逃的肥胖身影。
岳山甩开众人,提槊疾追。
营中道路错综,北蛮兵卒已蜂拥而至,阻截去路。
追至半途,眼见难以得手,又见营寨火光冲天,映彻夜空,再无挽救可能。
“罢了,目的已达。”
岳山勒马,对亲卫道:“传令,收兵!”
他折返大帐,背起榻上的贾代善。
贾代善见岳山安然返回,心生敬服:“大都督,可斩了吐吉?”
岳山摇头:“跑了,只杀了几个逃窜的小头目。”
贾代善望向帐外尸横遍野、烈焰焚空的景象,笑道:“如此战果,已是大胜。”
察觉贾代善双臂无力,岳山取绳将他缚在背上。
“老公爷,路途颠簸,当心。”
贾代善大笑:“死在你马背上,也好过葬身蛮帐!”
岳山皱眉:“莫说晦气话。”
贾代善坦然道:“老夫替你挡箭,也算死得其所。”
岳山不再多言,纵马冲出敌营。
……
劫营两千骑,随岳山突围者仅余八百。
身后,北蛮铁骑如潮涌来。
贾代善急问:“大都督,敌军势大,可有对策?”
岳山沉声道:“若无后手,岂会贸然出击?”
贾代善暗叹:“谋略深远,当真了得!”
行至溪边,对岸民房黑烟袅袅。
岳山眸光一凝,率军涉水而过。
北蛮追兵不及细察,争先恐后渡溪。
待其大半入彀,两侧民房骤然杀出伏兵,却不接战,四散而遁。
阿剌平章见岳山军阵有异,立即喝令北蛮骑兵:莫要理会旁人,速速追击岳山!
遵命!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传来阵阵轰鸣。
地雷接连炸响,北蛮战马受惊乱窜,军阵顿时大乱,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阿剌平章猛然醒悟:是地雷阵!快撤!
待重整军阵时,岳山早已远去。眼看追至城防炮火射程之内,阿剌平章只得含恨收兵。
岳山真乃我北蛮克星!此番败退,破城难矣!
山坡后,北蛮士兵终于寻获吐吉可汗。
大汗,岳山已被两位将军击退。
吐吉可汗闻言稍安,随即目露凶光:整顿兵马,再图攻城!岳山今日之辱,必当百倍奉还!
西直门下,忠顺亲王见岳山归来,急忙开城相迎。
你总算回来了!见岳山浑身血迹却未负伤,亲王松了口气。忽见其背后锦被裹着一人,惊问:莫非擒获了吐吉?
岳山苦笑着下马:这是荣国公。
荣国公竟还活着?亲王脱口而出。
岳山探了探贾代善鼻息:气息虽弱,尚存一息。速请太医诊治,否则恐时日无多。
亲王立即安排救治,将二人安置在民舍。岳山归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各门守将纷纷前来探望。
房中,岳山卸下铠甲,简单梳洗后换上便服,坐在炕边饮茶,众将陆续进门。
柳芳满脸兴奋道:大都督真乃神勇!七万北蛮军中杀进杀出,堪比常山赵子龙,往后说书人都该讲大都督的故事了。
侥幸而已,北蛮疏于防备。
神武将军冯唐问道:听闻大都督从北蛮营中救出荣老国公,可是真的?
岳山点头:老国公正在隔壁休养,旧伤未愈,不便打扰。
冯唐拱手:大都督所向无敌,冯某佩服。
此时又有人进门道:此战过后,北蛮必惶惶不可终日。探马来报,我军焚毁半数辎重,斩敌两倍于夜袭兵力,伤者不计其数。
众将闻言皆露喜色,心知京城危局已解,战功有望兑现。
岳山轻叩茶盏:诸位且去城上值守,北蛮或会狗急跳墙,还需仰仗各位。
听得狗急跳墙四字,众将哄笑,纷纷拱手告退。
贾老将军留步。
岳山唤住贾代化:荣老国公就在隔壁,老将军不去看看?
贾代化眉头紧锁,行至门前却驻足叹息:无颜相见......知道他活着就好。岳小子,天亮后送他回府罢。
遵命。
隔壁房中,贾代善早已苏醒,听闻杜恪讲述京城变故,亦是长叹。
......
晨光微露,荣国府朱门紧闭。
士兵叩响门环,门房不耐烦地拉开条缝:府上不见客......
钢刀突然卡进门缝:睁眼看看,这是来做客的?
门房慌忙大开府门,只见岳山带着随从,正从马车抬下一位老者。老国公戍边多年,门房不识,却认得岳山,急忙转身喊道:快禀报二爷!那煞星又来了!
贾政被仆从簇拥而出,想起宁国府贾珍父子的遭遇,掌心沁出冷汗:要粮给粮,要银给银,便是索要女眷......只要不太过分,都依他。如今这京城,谁敢触他锋芒?
战战兢兢迈出门槛,却见岳山正俯身与老者低语。
“国公爷您看看,这就是贵府的下人,竟敢如此放肆。还有贾家的待客规矩,无论谁来都得在门外候着,成何体统?”
贾代善气得连连咳嗽,“这群混账东西,老夫直接处置了,给大都督赔罪!”
贾政见到老国公,如同见鬼一般,难以置信。
使劲揉了揉眼睛,虽然面容消瘦,但确是自己父亲,连忙奔出,扑通跪地,哭喊道:“父亲,儿子不孝啊!”
贾代善怒目圆睁,“谁是你父亲?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你是怎么管教下人的?尽给贾家丢脸,滚开!”
岳山无奈摇头,示意门子打开荣国府大门,带着众将士入内。
老国公归来的消息如惊雷炸响,即便清晨,各院众人纷纷走出,女眷们挤在二门内,向外张望。
贾母匆忙穿戴,来不及梳洗,被人搀扶着赶到荣禧堂。
见到贾代善,扑到身旁痛哭,周围女眷无不抹泪。
贾代善却闭目不语。
啼哭声令岳山烦躁,“老公爷,我先告辞了。”
贾代善睁眼,“大都督稍候,待老夫处理完家事,再派人请您。”
岳山点头,“好。”
贾代善怒视贾政,“孽障,好好招待贵客,否则打断你的腿!”
贾政连连称是。
这声怒喝让女眷们止住哭泣,贾母也愣住,不明所以。
她们原以为老公爷睡着了。
贾代善皱眉,“抬我去内宅。”
几名健妇快步跑来,将贾代善扶上小轿,抬往荣庆堂。
到了堂上,贾代善靠进榻中,吩咐道:“都出去。”
又对贾母道:“你留下。”
贾母心中一紧,知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