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花朝节。雪雁扶着林黛玉入席,姑娘如今虚岁七龄了。
岳山执箸笑道:改日补你份及笄礼。
听得二字,林黛玉睫羽微颤——倒应了那日约定。
岳大哥破费已多,岂敢再劳烦?她搅着羹汤轻声道,只恐误了正事。
眼下清闲。岳山扒完最后一口饭,饭后教你念《声律启蒙》可好?
林黛玉眸中霎时落了星子:岳大哥竟通文墨?
自然!岳山搁碗挑眉,你当我只会舞刀弄枪?七岁该开蒙了,虽比不得翰林学士,教你绰绰有余。
林黛玉眉眼含笑,眸中漾起盈盈喜色。
与岳山相伴的时光,总让她心中格外安宁。
但凭哥哥做主。
自此,读书习字成了二人每日的功课。纵然笔墨枯燥,他们却从未懈怠。
……
这日晌午,
窗棂下,书案前。岳山望着身旁执笔临帖的少女,宣纸上渐渐浮现出娟秀字迹。
纤纤玉指轻捻笔管,墨香混着若有似无的幽兰气息萦绕鼻尖。
这缕清香不似前世浓烈的脂粉味,倒像雨后的青竹,令人神清气爽。
穿越至今终日奔波,难得偷闲享受这般恬静时光。
岳山觉得,眼前岁月静好皆是因着黛玉的缘故。
该让她住进雕梁画栋的园子,春日赏花,秋日观月......
往 不重金银,此刻却唯恐有人打破这份安宁。
先生怎的走神了?黛玉搁下狼毫,素手在他眼前轻晃,唇角噙着狡黠笑意。
岳山回神赧然:想起些琐事。
少女鼓起腮帮吹干墨痕,将宣纸举到他眼前,杏眼里盛满期待:快瞧瞧可还入眼?
天、道、酬、勤——写得极好。岳山煞有介事地点头。
分明是结草衔环黛玉以袖掩唇,肩头微微颤动,岳大哥尽会打趣人。
见她烟眉舒展的模样,岳山温声道:笔力柔中带刚,这般年纪能有此造诣,堪称闺阁墨仙了。
黛玉闻言笑意更浓, 间珠钗都跟着轻轻摇晃。
让雪雁陪你读会儿书,我去添置些笔墨。
早些回来。她倚着窗框叮嘱,罗裙在微风里泛起涟漪。
……
长街上日影西斜,叫卖声此起彼伏。
茶寮里商贾们正议论纷纷:康王殿下此番立下大功,怕是要压过秦王的风头......
岳山驻足聆听,眉头渐渐蹙起。这些时日闭门不出,竟不知朝堂风云已变。
康王的战事竟这般顺遂,透着几分蹊跷。
捷报传遍京师,朝廷想必不日便会犒赏边关将士,不知秦王此刻作何感想。
正行走间,忽闻身后有人唤道:岳将军?
岳山转身,见是个体态臃肿、衣着松垮的中年男子。
来者正是街坊间臭名昭着的泼皮倪二,专以放贷为业。
往日与他有过几次交手,每次都被岳山教训得不轻。
怎么,要借钱给我?
将军说笑了,从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点微末功夫也敢在您面前卖弄,自讨苦吃。
若论银钱,将军若有需要,只管开口便是。
街市喧嚣,二人转至僻静巷口。
岳山浅笑道:少说废话,有何事?
倪二先作揖道:将军想必已知晓,近日京城盛传康王边关大捷。
岳山坦然道:康王能护国安邦,确是近来难得的喜讯。
倪二抿了抿嘴,似有难言之隐。
岳山这才发觉街上异常——往日游手好闲的地痞竟少了大半。
你那两个跟班呢?岳山问道。
倪二答道:前些时日东华门招兵,他们整日无所事事,便投了军,如今似乎在康王府当差。
岳山拍了拍倪二肩膀,你这身板不去投军,倒让小弟们去了。
倪二赔笑道:将军知晓我家有老小,实在无力从军。况且若真要效力,我宁愿投奔秦王府,康王...终究不及秦王殿下。
话中之意,岳山心知肚明,但以他如今身份,不便许诺什么。
岳山点头道:倒是有些见识。安分守己,把手脚放干净些,日后自有你的去处。
倪二顿时眉开眼笑,谄媚道:是是,多谢将军提携。
采买完毕,岳山归家。
远远望见林黛玉倚窗而坐,青丝随风轻扬,泪光点点如映水娇花,清丽脱俗似月宫仙子。
见岳山归来,黛玉方展颜相迎。
怎么了?又想家了?
黛玉轻拭眼角,摇头道:不过是风沙迷了眼。
那为何不关窗?
黛玉抿了抿唇,屋里闷得慌,开窗透透气。
心中却道:若不开着窗,怎能看到你回来。
岳山揉了揉黛玉的发顶,这满腹心事的小姑娘,他能做的唯有让她开怀些。
回屋吧,今日给你做好吃的。
嗯!多谢岳大哥!
......
,太和殿内,
元庆帝龙体欠安,接连数日未曾临朝。
昨日边关传来大捷,朝廷不得不召集众臣议事。
文武百官按序分立两侧,秦王腰佩宝剑,立于群臣之前,面色沉肃。
直至巳时,元庆帝才在太监搀扶下缓步入殿。
吾皇 。
平身。
元庆帝喘息沉重,冕旒遮掩下,无人得见其憔悴面容。
良久,元庆帝才开口道:今日召诸位爱卿前来,只为商议康王边关军务。朕身体不适,其余政务皆呈中书省处置。
侍立太监随即宣读边关捷报。
儿臣不负圣恩,于北疆大破蛮族,斩敌五百余,缴获战马百余匹。蛮族溃退数十里,儿臣乘胜追击,连战连捷。
今特呈捷报,恳请父皇增派粮草兵马,助儿臣直捣蛮族腹地,永绝北患。恭祝父皇龙体安康。
殿内顿时议论纷纷。
元庆帝一声重咳,众臣肃静。
诸位爱卿,北蛮既已溃败,是否该乘胜追击,彻底解决我朝百年北患?
兵部尚书郭俭率先出列:康王殿下威震北疆,实乃社稷之福。臣以为当效仿卫霍远征漠北,趁此良机永绝边患。
臣附议......
数位大臣相继表态支持。
元庆帝环视群臣:可有异议?
一直沉默的秦王突然单膝跪地:儿臣有异议。
满朝目光齐聚秦王。
元庆帝淡淡道:
秦王正色道:其一,北蛮素来善战,此番溃败恐有诈;其二,蛮族游牧为生,难以根除;其三,郭尚书只提卫霍之功,却不论汉武末年民生凋敝之祸。请父皇三思!
话音刚落,朝堂上便响起反对之声。
缮国公之子、一等辅国将军石锐出列道:秦王殿下未免危言耸听。边关正是因循殿下之策,与北蛮互通贸易,反倒助长其兵锋,更让其摸清了边塞虚实。
此乃养虎为患,当依大皇子之策,彻底铲除祸根才是上策!
秦王眉头紧锁,北蛮各部并非一心,如今的可汗吐吉并非当初与本王议和之人。
石锐却冷笑道:莫非殿下是怕康王立下您未能取得的战功?
此言一出,太和殿内顿时剑拔弩张。
石锐的弦外之音,众人心知肚明。
能立于朝堂者,皆非愚钝之人。
忠顺亲王刘炬怒喝出列:石锐,你胆敢对殿下如此无礼?莫非人人都如你这般拈酸吃醋?
石锐反唇相讥:若无所惧,为何阻挠康王建功?康王昔日战功不显,故难服众入主东宫。难道兵权就该永归秦王府不成?
秦王怒目而视,几欲拔剑相向。
秦王心如明镜,四王八公十二侯中多与康王交好,缮国公府更有女嫁入康王府。这些人自不会放过任何攻讦之机。
他深知,龙椅上的父皇同样洞若观火。
秦王强压怒火,正色道:儿臣非惧皇兄建功,实忧得不偿失。以十余年边关征讨之经验,此战恐中北蛮诱敌之计。若不速令皇兄撤兵,恐生不测。
若边关失守,非但有损国威。正值春耕,数十万晋中百姓将遭掳掠,届时血流成河,民生凋敝,恢复恐非一年之功!
恳请陛下三思!
秦王身侧数名军功子弟齐齐跪拜:恳请陛下三思。
元庆帝淡然道:都平身吧。
随即看向兵部尚书郭俭:郭爱卿以为此时可否出战?朝中尚有余兵可调?
郭俭避开秦王灼灼目光,奏道:臣以为北蛮不会平白折损数千人,正当乘胜追击。至于兵马,辽东驻军可作援兵。
秦王急道:郭尚书岂不知北蛮视奴隶如草芥?岂能以我朝仁义度蛮夷之心?若其有心向化,何来连年南犯?
元庆帝轻咳道:皇儿忠心朕已知晓,然北蛮终是心腹之患。
转而问户部侍郎:张侍郎,粮草可足?
回陛下,尚可调拨。
元庆帝连声称善:甚好。传旨康王不必顾虑粮草,当荡平草原,取北蛮可汗首级来见。
秦王强压怒火,正欲启奏,父皇,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