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年少英杰,不知多少人争相结交。若他有意求娶,只怕门槛都要被踏破。若非皇室没有适龄公主,以岳山在陛下跟前的地位,这等好事哪轮得到林家?
眼下二人情意正浓,倒也名正言顺。只是若太过亲密,闹出什么 ,难免损了林家颜面。想来林老爷也是顾虑同僚非议,不愿落个“卖女求荣”的名声,反倒掩了他这些年治理两淮盐务的功绩。
“原来如此,姑娘与薛姑娘相处甚好?”
“宝姐姐待我如亲姊,院里众人皆与她交好。”
“还有旁人?”
“岳大哥房中另有几个丫鬟,只是其中一人……”
“她怎么了?”
“罢了,不提也罢。”
……
岳山拉着莺儿匆匆穿过游廊,莺儿却猛地挣开他的手,刻意拉开距离。
岳山虽不似宝玉那般自负,以为房中丫鬟都该倾心于己,但莺儿这般疏远的态度仍叫他摸不着头脑。尤其是用膳时,她总坐在下首,一脸敌意地瞪着他,岳山实在想不起何时得罪过她。
一个小丫鬟的心思本不必在意,但他还是想弄明白,自己是否曾无意中冒犯了她。
“你便是厌烦我,也不必如此明显,莫非我哪里得罪了你?”
莺儿只是心中畏惧,不自觉地想与岳山保持距离。
在她看来,岳山身边仿佛有个无形的漩涡,但凡靠近他的女子,都会沦为他的玩物,任他摆布。
她慌忙摆手否认:“不是的!只是我不懂如何与侯爷相处……”
岳山一时愣住,没料到这小丫鬟会这般回答。什么叫不懂相处?
莫非她极少与男子接触?
可她是薛宝钗的贴身丫鬟,按理说常需外出传话,怎会不擅与男子打交道?
“不懂什么?要不要我教你?”岳山半开玩笑地问道。
莺儿顿时脸颊滚烫,闭着眼连连摆手:“不必了!我、我不敢!侯爷若缺人伺候,我这就去叫香菱来!”
话音未落,她已像受惊的鸟儿般飞快逃开。
岳山揉了揉额角,无奈叹气:“这丫头,怎么半点不像她家 机灵?”
莺儿匆匆回房,动静惊醒了熟睡的香菱。
“怎么去了这么久?”香菱揉着眼问道。
莺儿摸了摸发烫的脸,想起方才岳山的话,仍觉心跳加速。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遇见侯爷了,他正唤你去侍寝呢。”
香菱一怔,脸上渐渐泛起红晕:“当真?”
莺儿撇嘴:“骗你作甚?换作是我,早欢天喜地去了,哪轮得到别人抢先?”
苏州官场表面风平浪静,公务照常运转,暗地里却已暗潮汹涌, 迭起。
无人知晓岳山会如何定案,究竟要牵连多少人。那几个罪臣,是抄家问斩以儆效尤,还是轻轻揭过以稳局势?
而京城新派来的钦差,更让隆佑帝的心思显得难以揣测。
岳山本是隆佑帝的心腹重臣,既委以江浙巡抚之职,便是授予全权。如今却又增派三人,难免令人猜测是否意在制衡。众人不由得浮想联翩。
这般猜测的不仅是寻常百姓,杭州行省衙门内亦是如此。
沉寂多时的衙门依旧访客不绝,赵德庸却始终闭门谢客。
这位称病已久的布政使,此刻正端坐堂中品茶,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自岳山将众人拿下那刻起,他便已陷入绝境。
江浙官场,本就是利益纠葛的同盟。
这等同盟,谋利时固若金汤,可一旦无利可图,甚至出卖上司能换取更大利益时,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背弃曾经的忠诚。
赵德庸对这一切了然于胸,这些人必定会将他牵连出来,不择手段地为自己开脱,换取活命的机会,就像在一点点啃噬他的血肉。
恰在此时,京城却派来了新任官员。
按常理推断,这显然是隆佑帝想要三司会审,以确保此案的公正,或许对安京侯呈上的供词并不完全信任。
这也表明,皇帝似乎不愿将事情闹大,至少认为他们在江南仍有价值。
这个集团在攫取利益的同时,也维持着稳定运转,为陛下上缴丰厚的收益。
只要这一平衡未被打破,无论谁坐在龙椅上,都不会愿意动摇自己的江山社稷。
此刻,赵德庸再度盘算起自己的退路。
“老爷,甄家的人又来了,要见吗?”
“甄家?”
赵德庸眉头微皱,沉吟片刻。
甄家虽在江南势力庞大,但此案已直达天听,他们在朝堂上并无多少影响力。
甄家的女儿虽嫁入北静郡王府,可郡王水溶年纪尚轻,在朝中几乎毫无存在感,极少发声。
若说甄家还有什么用处,便是那万贯家财,若能多捐些银子,或许能缓解江浙官场的困局。
只是所需的数目,恐怕甄家一家也难以承担。
“暂且避一避吧,如今局势未明,谁能应承他们的事?”
管家又问:“还有个浪人多次在署衙外求见,每日都来叩门,说是有生意要与老爷谈,是否让他进来?”
按理说,一个小小的浪人想见江浙行省的丞相绝非易事,更不会被管家轻易提及。
但如今这般情形,显然是银子打通了门路。
“生意?眼下还能谈什么生意?”
管家谨慎道:“小的所知不多,只听说那浪人手中握有银矿,银子多得花不完,想在咱们这儿买些贵重物件带回本国。”
“老爷也清楚,这些未开化的蛮夷,看什么都稀罕,不必给什么真正稀罕的玩意儿,也能卖出好价钱。”
“是双屿岛的那帮人?”
“似乎不是,他们不是已经转到福建去了?要不老爷叫他进来问问?”
如今这敏感时期,浪人的身份更是敏感。
但若能谈成这笔生意,补上今年的税银,甚至填补国库亏空,便能彰显他坐镇江南的重要性,以及连岳山也无法撼动的地位。
为官不怕犯错,但凡查下来,又有几人清白?最怕的是对天家再无用处。
赵德庸身为当今左相的门生,转圜的余地已然不多。
“先往牢里递个消息吧,新官既到,他们总该知道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
枫桥驿,
清晨,王嬷嬷便来到正堂,向岳山表明来意。
“见过安京侯,老身此番奉我家老爷之命前来,确有公事传达。京城荣国府的老太太写了家书,托我家老爷转交,想为甄家二爷求情,望安京侯能高抬贵手。”
岳山眉头微蹙,却未出声打断,只静静抿着茶水,待王嬷嬷将话说完。
他深知林如海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王嬷嬷见岳山神色沉稳,暗自点头,心想安京侯果然名不虚传,自有其考量。
“此等大案,自当秉公办理,我家老爷也明白,只是碍于情面,才修书一封托贾家琏二爷带来。”
“信中其实并无特别之言,侯爷一看便知。至于如何打发贾家那位,全凭侯爷定夺。”
岳山放下茶盏,微微颔首:“好,我知道了,有劳嬷嬷走这一趟。”
王嬷嬷摇头道:“昨夜匆忙,未及向侯爷禀明。姑娘允我暂住驿馆,但此处毕竟是侯爷居所,由姑娘做主似有不妥。只是再过几月便是夫人忌日,届时我带姑娘前去祭拜,还望侯爷体谅。”
岳山淡然一笑:“驿馆内务,林妹妹自可做主,嬷嬷安心住下便是。至于祭拜之事,我早已与林妹妹约定同行,届时带上嬷嬷也无妨。”
王嬷嬷闻言一怔。她本意是岳山身为外人不必参与,可听其言下之意,倒显得她才是外人,岳山与林黛玉早有约定,捎上她不过是顺带。
她心中暗惊:林黛玉与岳山竟已如此亲近?祭拜亡者,在官场之人眼中本属晦气,避之不及,岳山却甘愿前往?
王嬷嬷对安京侯的印象又深了几分。原以为他是传闻中粗犷的武将,如今看来心思细腻,难怪林黛玉愿追随左右。
她讷讷点头,忽见两名丫鬟从里屋走出。
瑞珠宝珠收拾了床铺,抱着换下的衣物准备浆洗。今日秦可卿月事在身,这沾水的活儿终于轮到她们。
见堂上坐着一位陌生嬷嬷,二人虽不认得,但能入内堂与侯爷叙话,想必是亲近之人,便未多问。
瑞珠抱着岳山的墨青色衣袍,宝珠则捧着一套月白裙钗。
宝珠停下脚步问道:“老爷,林姑娘的衣物是送回她房里交给雪雁姐姐,还是我们直接拿去洗?这些可不能交给浣衣的小丫鬟吧?”
岳山嘴角微抽,瞥见王嬷嬷眼神发直,盯着宝珠怀中的衣物,似有些恍惚。
他无奈扶额:“你们洗好再交给雪雁。”
“是。”
“先用饭,再去洗。”
宝珠连连点头:“那我去叫雪雁姐姐来用膳。”
二人离去后,王嬷嬷回过神来,迟疑道:“侯爷,您与姑娘……”
岳山连忙笑着打断:“是,我们每日一同用膳,六年来已成习惯。”
王嬷嬷眉心微蹙,却不好多言。她心知岳山已听明白话中之意,偏生对方故作糊涂,她也只得作罢。
转念想到林黛玉尚未来葵水,远未到老爷担忧的地步,王嬷嬷心下稍宽。
嬷嬷若还未用早膳,不如一同用些?
王嬷嬷欠身道:老奴恭敬不如从命。
见屋内摆开两张案几,王嬷嬷略感诧异,不想这屋里竟有这许多人。
不多时,廊下便聚了一群小丫鬟,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开饭啦!今儿有什么好吃的?
雪雁抢先钻进来,抬眼望见堂上情形,顿时敛了笑容,缩着脖子往墙边躲。
王妈妈......
见雪雁这般失礼,尤其当着岳山的面,王嬷嬷额角直跳,强压着火气向岳山解释:侯爷见谅,林府素来规矩严明,这丫头疏于管教......
岳山摆手笑道:无妨,小姑娘活泼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