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特兰国际联盟公约》的墨迹未干,万国宫内象征性的和平与协作气氛尚未完全消散,高卢的下一步棋已经落下。这步棋并非在谈判桌上,而是在平静的大地上。
我并未随专列立即返回高卢。借口需要“进一步磋商技术细节”和“加深与各成员国代表的情谊”,我留在了拉特兰附近的一座高卢盟邦港口城市。真正的目的,则通过加密线路直接呈报给了皇帝陛下:利用高卢最新锐的海军力量,对拉特兰施加一场“精心校准的压力”,迫使其在关键领域——即铳械技术的垄断上——做出战略性让步。
目标并非摧毁拉特兰的铳械工业,那既不现实也会招致毁灭性反弹。我们的目标是“合法化”。要求拉特兰国际联盟承认,各国拥有研发、制造和使用基于化学火药推进(与拉特兰的蚀刻法术铳械原理截然不同)的投射武器的权利。这将为高卢乃至其他国家的军工业打开一扇新的大门,打破拉特兰在远程杀伤性武器上的绝对霸权。
选择的工具是“查狄伦”号,高卢海军的战列巡洋舰。它庞大的舰体、粗犷的线条与拉特兰精致华美的风格格格不入,五联装主炮炮塔象征着纯粹、野蛮的物理力量,与萨科塔依赖法术与技巧的铳械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查狄伦”号及其护航舰队,以“友好访问”和“展示国际联盟成员国之间军事透明度”为名,驶入了拉特兰附近的国际地区。其航线经过精心规划,紧贴着拉特兰的领土边界,其巨大舰影甚至能在圣城的某些高地隐约望见。
压力无声无息地开始累积。
拉特兰教皇厅的反应先是困惑,随即转为警惕,最后是压抑的愤怒。教宗伊万杰利斯塔十世并未公开表态,但教皇厅下属的外交与安全事务厅频繁召见我方临时代表,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质疑高卢此举的意图,并要求舰队立即远离。
我亲自接待了拉特兰的使节。在装饰华丽的会客室里,我品尝着拉特兰特色的过甜点心,语气却如同钢铁:
“大使先生, ‘查狄伦’号完全在国际法允许的公海航行。高卢作为拉特兰国际联盟的创始成员国,展示其维护和平的决心与力量,有何不可?难道拉特兰的和平,只能由萨科塔的守护铳来扞卫,容不下一点其他的声音和……形式吗?”
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与此同时,我通过非正式渠道,向教皇厅和公证所的高层传递了另一层信息:高卢并非要挑战拉特兰的信仰或律法,我们仅仅寻求“技术路线的多样性”。高卢甚至可以承诺,其发展的火药武器将绝不模仿拉特兰铳械的外观与神圣性(避免直接触犯其宗教禁忌),并愿意在非核心领域(如部分矿产资源开发)与拉特兰进行“互利合作”。
这是胡萝卜与大棒的战舰版本。
拉特兰内部显然经历了激烈的辩论。万国宫内的各国代表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私下议论纷纷。乌萨斯代表似乎乐于见到拉特兰吃瘪,甚至流露出或许也能分一杯羹的兴趣;炎国代表则冷眼旁观,计算着此事对大陆力量平衡的长期影响;哥伦比亚的贝斯特将军则眼神复杂,他既渴望获得任何能增强国力的技术,又担忧这再次引发大国间的技术竞赛。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一场“意外”。
一艘拉特兰公证所的快速巡逻艇(无疑搭载了执行者)试图近距离监视“查狄伦”号,或许还带有某种试探或挑衅的意图。在复杂的海况下,两舰发生了危险的近距离接触。高卢方面的说法是拉特兰巡逻艇操作失误,而拉特兰则坚称是“查狄伦”号进行了“不专业的挑衅机动”。
事件没有升级为交火,但紧张气氛已至顶点。
“天堂支点”的计算推演或许得出了结论:与高卢在此刻爆发直接冲突,尤其是为了一项尚未完全扩散的技术(火药武器),其风险远高于收益,且可能破坏刚建立的、有利于拉特兰发挥影响力的国际联盟框架。
最终,教宗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在圣城大教堂进行了一次布道。在谈及“变革与秩序”时,他意味深长地提到:“……即便是神圣的律法,也需理解世间万物的变迁。对于某些……源于大地本身的力量(意指化学火药),只要其运用符合基本的道德与律法框架,并非用于亵渎与毁灭信仰,拉特兰将以审慎的态度注视其发展。”
这几乎就是官方默许的信号。
紧随其后,拉特兰国际联盟通过了一项补充性决议,模糊地规定了“成员国拥有为自卫目的发展常规武器的权利”,但同时强调“不得发展、使用被国际社会普遍禁止的残忍与非人道武器”。条款巧妙地避开了直接提及“铳械”或“火药”,但所有人都明白其指代。
我站在港口的指挥所内,遥望着“查狄伦”号巨大的舰影。一名副官送来来自教皇厅的正式照会,对之前的“意外”表示遗憾,并“注意到”高卢对某些常规武器技术的“兴趣”,建议后续就此进行“技术交流与风险管控磋商”。
我微微一笑。磋商?当然。那将是另一个漫长的、充满讨价还价的战场。
但第一步,已经迈出。拉特兰坚不可摧的铳械垄断高墙上,已经被高卢的战舰撞开了一道细微的、却足以让洪流涌入的裂缝。泰拉的军事科技史,从此翻开了新的一页。而高卢,再次凭借力量与算计,成为了书写历史的一方。
笔与剑,外交辞令与战舰炮口,在泰拉的权力游戏中,从来都是相辅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