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岚脚尖刚触及被篝火烘得微温的石板地面,那股强自镇定的从容尚未完全站稳——
“师父!姐夫!我把姐拉来了!”
一道清亮又带着少年人特有跳脱的嗓音。
穿透喧闹的人声与篝火的噼啪,从镇抚厅侧门方向响起。
申世杰拽着申潇雪的手腕,风风火火地挤了过来。
申潇雪那身清雅的鹅黄劲装在这片粗犷的军汉和火光中显得格外醒目。
她雪白的狐裘衬得容颜如玉,只是此刻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飞起了两抹难以掩饰的、如同朝霞般的红晕。
她下意识地想挣脱弟弟的手,目光飞快地扫过陈一天和他身边依偎着的两个女子。
又扫过广场上数百双或好奇或惊艳的眼睛,一种被置于聚光灯下的羞窘让她几乎想掉头就跑。
“过年嘛,一家人能不团聚嘛!”申世杰才不管那么多,笑嘻嘻地把他姐往前一推。
陈一天懒洋洋地倚在雷姬那庞大如小山般的身躯上,嘴角噙着那抹惯常的、带着几分痞气的笑意,目光灼灼地落在申潇雪身上,毫不避讳。
“潇雪,来啦。”
高依依温婉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她拍了拍身边雷姬光滑厚实的皮毛,“来,坐这儿。”
那姿态自然得仿佛在招呼自家姐妹。
“欸~”申潇雪像是找到了救星,脆生生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挨着高依依坐下。
巨大的虎躯温热坚实,成了她们临时的宽大坐榻。
雷姬感受到重量,硕大的虎头只是微微摇了摇,琥珀色的竖瞳半眯着。
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咕噜,算是表达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绝不敢让主人察觉的不满。
它应该还是第一个,这还没死呢,虎皮就成了座椅的大老斧。
“潇雪妹妹,烟花好看吧?”高依依拉着她的手,亲昵地问。
申潇雪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身边那个嘴角含笑的男人:
“好看……一天就这个本事,在哪不能哄女孩子开心呢。”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意和无奈。
“哟,”
一旁的赵清霞挑了挑眉,英气的眉眼间满是促狭,她越过陈一天,几乎是躺在陈一天怀里。
自从陈一天逐渐起势,她那千户的脸面,是一点也不想装了。
一切以自家男人为主。
此刻她故意凑近申潇雪耳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近处的陈一天也能听见。
“潇雪妹妹,我看折日不如撞日,不然,今晚就和一天洞房了?
“你要是不主动点,我可听说,落阳县那边有个爱穿粉色短裙的,可是天天往他门前凑啊。
“那不然你老三的位置,啧啧……”她拖长了尾音,意有所指地瞄了陈一天一眼。
“霞姐!”
申潇雪的脸瞬间红得像要滴血,羞得恨不得钻进雷姬的皮毛里去。
“还…还不行呀……”
她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少女特有的慌乱,“爹…爹会揍我的……而且,还没提亲……”
陈一天豪迈大笑,伸手揽着赵清霞纤细的腰肢。
周围亲兵、军士尽皆回避。
“还是我家清霞懂我!不过嘛……”
他拖长了调子,坏笑着看向申潇雪,“潇雪妹妹说得对,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该挨的揍……咳咳,该面对的岳父大人,也总得面对不是?”
他话虽如此,那眼神里的炽热和志在必得,却让申潇雪心头小鹿乱撞,又羞又急。
就在这充满烟火气与暧昧的家常互动进行时。
广场上,正强自镇定、一步步朝镇抚厅门廊下走去的周岚,却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心头猛地一跳!
马庆在她身侧,连忙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介绍:“师妹你看,那就是陈大人。左边鹅黄劲装的是申家小姐,据说来自高庭,身份极高!
右边那个温婉的是高夫人,英气的是赵千户……那个少年是申小姐的弟弟申世杰……”
周岚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几人。
申世杰和赵清霞身上散发的气息,练皮境初期!
虽然不错,但对她这练皮境大成而言,压力尚在可控范围。
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申潇雪身上,那少女虽一脸娇羞,但其体内流转的精纯玄气却如同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流!
“练皮境圆满!?距离炼脏境只差临门一脚!?”
这个判断让周岚心头巨震!
如此娇羞,竟然是个大佬!!如此年轻,如此修为!
这黑石关,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
她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烧红的铁板上,步伐变得沉重而迟疑。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她。
“万一……万一这陈一天非要强留我在此……”
她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贴身收藏的那张薄如蝉翼、却蕴含着恐怖威能的符箓。
这是师父在她出师时郑重赐予的保命之物,据说蕴含了师父全力一击的威能,足以撕裂空间遁逃百里!
整个丹枫城都未必有第二张!
“可……能行吗?”周岚心中苦涩。面对一个练皮境圆满的申潇雪,她或许还能凭借符箓周旋一二。
但……她眼角的余光扫过那庞大如小山、气息深不可测的斑斓巨虎,还有陈一天那深不见底、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
“动用这唯一的底牌,真的能跑得掉吗?”
百里,这个距离对练皮境的武者来说,并不需要太久……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让她掌心沁出了冷汗。
这黑石关,哪里是什么腐朽边关?
分明是虎穴!
她之前那点“小小卫所,能奈我何”的自信,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难怪黑石关从来不关城门,有这样的底蕴所在,哪个不长眼的敢来犯!
就在周岚内心天人交战、权衡着那渺茫的逃生可能时,一个更加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般响起。
一个铁塔般的巨大身影,分开人群,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个精致的酒盅,走到了镇抚厅门廊下。
“义父,酒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