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铁拳门武馆的飞檐上呜咽盘旋,卷起细碎的雪沫,狠狠拍打着紧闭的窗棂。
闺阁内,暖炉的炭火驱不散那股新近弥散又迅速被清理掉的血腥气,混杂着暖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怪异氛围。
刘粉赤足踩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垂眸凝视着掌心那方温润古朴的如意龙玺。
玉玺通体流转着内敛的青色毫光,触手微凉,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暖意,仿佛拥有生命般随着她的心跳轻轻脉动。
方才那惊艳绝伦、一念断首的力量感还残留在指尖,带来一种令人迷醉的掌控感。
“三师兄……张东……”
她低语着,目光扫过空无一物的地毯,那里曾躺着一具无头尸身和一颗空洞的眼眶,眼底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你终究,还是成了小妹清理门户的……第一块垫脚石。”
心念微动,识海中与如意龙玺的玄妙联系再次建立。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
掌心玉玺青芒微闪,一道细若发丝的玉色流光再次激射而出,灵动如蛇,瞬间缠上张东仅存的那颗头颅。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头颅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熔炉,迅速消融、分解,化作最细微的尘埃粒子。
最后一丝存在的痕迹,也被彻底抹去。
地毯依旧柔软洁净,只余下窗外涌入的寒风。
“清理门户……”
刘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这才只是开始。”
她意念再转。
嗡!
玉色流光飞回,重新没入掌心玉玺。
做完这一切,她将如意龙玺贴近唇边,轻轻呵了一口气,玉质的微凉与温润交织,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随即,玉玺化作一道流光,重新隐入她小臂内侧,化作那道沉睡的青色小龙纹身。
笃笃笃。
门外传来沉稳克制的敲门声。
“小姐。”
是周远来。
“进。”
刘粉已披上一件素色锦缎外袍,端坐于软榻之上,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周远来推门而入,目光飞快地扫过空无一物的地面和洁净的地毯。
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捕捉到那丝几近消散的血腥,心中了然。
他垂首躬身,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小姐,刘全已被控制,关押在地牢。他……情绪激动,一直喊着要见您,说……说张东是叛徒,他后悔了,求您看在兄妹情分上……”
“兄妹情分?”
刘粉轻笑一声,打断周远来的话,声音清泠泠的,听不出喜怒。
“周叔,你告诉他,好好在地牢里反省。
“什么时候想明白‘忠诚’二字怎么写,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是!”周远来心中一凛。
“参与今晚‘清缴叛逆’的弟子,每人赏十两银子,受伤的额外抚恤二十两,阵亡的……厚恤其家,由武馆供养其亲眷终老。”
刘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告诉他们,忠心为武馆者,武馆必不负他!”
“是!小姐仁厚!”周远来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另外,”
刘粉指尖轻轻敲击着软榻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传令下去,自明日起,武馆所有核心弟子。
“分批由供奉带队,进入二重山外围,全力配合卫所狩猎任务!”
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告诉他们,猎获越多,奖赏越厚!武馆……要变天了!”
“遵命!”周远来精神一振,躬身应诺。
“去吧。”刘粉挥了挥手。
周远来再次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闺阁内重归寂静。
刘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种种情绪。
识海中,如意龙玺的纹身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流。
忠诚……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投向窗外黑石关的方向。
陈一天……你要的忠诚,粉儿……会给你的。
只是……
她思绪微动,掌心如意龙玺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悸动,仿佛在应和着她内心的决断。
……
与此同时,落阳县城外,通往黑石关的官道尽头。
风雪弥漫中,一座由巨大黑石垒砌而成的雄关,如同蛰伏在苍茫雪原上的巨兽,渐渐显露出它粗犷而沧桑的轮廓。
城墙高耸,斑驳的石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几面黑底金字的“黑石关”大旗和一面略显崭新的“赵”字旗。
在凛冽的朔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边塞特有的肃杀与……寥落。
这便是北境十万里镇妖长城上,一座较为偏僻的关隘。
青衣马尾的周岚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微微蹙着秀气的眉头,打量着越来越近的关城。
都快到黑石关了,结果半途买来的马车坏了,她不得不换骑马。
汉子马庆跟在马后,已是一身疲惫。
还好周岚稍微收着点速度,要不然他铁定要被抛在半路。
“这就是黑石关?”周岚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失望。
城门洞开着,巨大厚重的黑铁木门似乎经年未曾闭合,门轴处堆积着厚厚的淤泥和冻硬的积雪,几乎要将门板淹没。
门前象征性地立着一个简陋的辕门,辕门旁用粗糙的黑石砌了个低矮的小房子,一缕青烟正从石头缝里袅袅飘出。
“城门都关不上了?这要是妖族真个打进来,怕是连个像样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吧?”
周岚低声自语。
来之前她已从师父口中得知北境边关的腐朽,但亲眼所见,这毫无防备的松弛状态,还是让她心头微沉。
她是为了炼器资源而来,可若这地方连基本的防御意识都没有,又如何能提供安稳的环境和足够的材料?
“马庆,”周岚侧头看向旁边那个步行的魁梧汉子,汉子此刻却显得有些局促。
“你不说黑石关在你们陈大人的带领下已经变样了吗?怎么连个巡逻的人影都瞧不见?”
马庆缩了缩脖子,瓮声瓮气地辩解:“师妹啊,我好歹算你师兄吧,就算你不认我这个师兄,也不用直呼我名啊,这样…我多没面子。”
他抬头望了望空荡荡、只有旗帜飘摇的城墙垛口,“往常…往常是有兄弟巡逻的啊,我也不知道今儿个咋滴了。”
周岚策马来到辕门前的小石屋旁。
马庆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哪个兄弟执勤啊?我要进城!”
黑石关是座关隘不错,但也是一座小城。只是这种雄关式的小城,面向大京的那一面常年大开,且城中人口加起军属也才上千,一直没被人当做城池。
“谁啊?”石屋里传出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
“是我,军市铁匠马庆!”
吱呀一声,石屋那扇窄小的窗户被推开,露出一张被炭火熏得微红、带着风霜痕迹的老兵脸庞,正是周山。
他裹着厚实的皮袄,手里还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碗。
“哟!是马师傅!”周山脸上露出惊讶的笑容,“许久不见你了,还以为你另谋高就了哩!”
马庆讪讪一笑:“咋能呢,周老哥,我这是出去给陈大人办事了。”
周山眼中精光一闪,咧嘴笑道:“可以啊马师傅!这都跟咱大人攀上亲戚了?出息了!”
“哈哈,啥亲戚,周老哥你可别埋汰在下了。”
马庆连忙摆手,岔开话题,“哎,老周,今儿个是咋的了?城墙上怎么空荡荡的,一个巡城的兄弟都见不到?”
周山嘬了口碗里的热汤,脸上瞬间堆满了发自内心的笑意和自豪: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咱陈大人自从接手了卫所啊,咱底下的弟兄们可算是过上好日子喽!
“前几天大人就宣布了,发银子给士卒过年!我老周当兵几十年,从南边调到北边,这还是头一遭见这样体恤军卒的大人!”
“发银子过年?”马庆来了兴趣,“发多少啊?八十钱?还是一两?”
周山嘿嘿一笑,慢悠悠地伸出五根粗壮的手指,在马庆眼前晃了晃:“足足五两!”
马庆倒抽一口冷气:“五两?!”
“这还不止呢!”周山得意地补充道,“对那些不回家过年,留驻黑石关戍守的兄弟,大人格外再发五两!
“也就是老子守过这几天辕门,就能拿十两银子!哈哈,羡慕吧?”
马庆彻底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十两银子!
普通走卒一年也未必能存下这个数!这陈大人的手笔……一次次的,都远超出他的想象。
一旁沉默的周岚闻言,清冷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被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取代。
呵,原来是个靠撒银子收买人心的纨绔子弟?除了有点铜臭,这黑石关还能有什么?
她心中的失望更甚。
马庆还是忍不住好奇:“既然留驻卫所能多拿五两银子,可我看城墙上也没人啊,就您老一个在这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