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潇雪早已从丁原忠肩上跃下,和弟弟申世杰并肩站在一起。
姐弟俩频繁交换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升腾的刻骨的仇恨。
“姐,就是他!烧成灰我都认得!”
申世杰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少年人压抑不住的怒火。
申潇雪没有回答,但那双橙色的眸子,此刻寒光四射,仿佛凝结了万载玄冰。
她一只手,已经悄然按在了腰间的软剑剑柄上。
丁原忠的身影刚消失在营房拐角,申世杰便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踏前一步,指着申田中的鼻子,破口大骂,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利:
“狗贼?!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高庭的耻辱!”
“叛徒!你怎么还不死?!”
这突如其来的怒骂如同平地惊雷,把正沉浸在思绪中的申田中吓得浑身肥肉一哆嗦,差点原地蹦起来:
“哎呦娘嘞!谁?谁他娘骂老子……?”
他惊魂未定地定睛看去,当看清是申潇雪姐弟时,那张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绿豆小眼瞪得溜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老……卧槽!!”
申田中内心瞬间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把陈一天的祖宗十八代又问候了一遍。
“陈一天!你他娘的是不是跟老子有仇?!弄谁不好,怎么偏偏把这俩祖宗给弄回来了?!”
他之前确实没认出这姐弟俩。
打死他十八遍他也想不到,作为高庭月光和顽宝的申潇雪姐弟竟然如此狼狈不堪,而且会出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黑石关……
申世杰鼻青脸肿,仿佛街头二流纨绔。
申潇雪在路上虽已吃下高庭疗伤丹药,伤势好了很多,但她衣衫破损,沾满尘土、草屑和干涸的血迹,仿佛刚从深山老林出来的野人。
一眼看去,二人哪还有半分高庭世子郡主的贵气?
而且申田中他丹田被废,修为跌落到练筋境圆满,感知力大不如前,根本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更何况他俩境界都比他高,感知高境界更是如探渊海。
最主要的是,谁他娘能想到世子郡主会离开高庭。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姐弟俩第一次离开高庭吧?
“师父怕是失心疯了,他不知道他有多少仇家等着他申家离开高庭吗?就这么把自己儿女往外送!”申田中暗自腹诽。
对了,他之前还想给陈一天这小子介绍他师妹来着……
“认错人了!你们绝对认错人了!”思念闪过,申田中反应极快,立刻跳脚否认,胖脸上挤出生硬的笑容,连连摆手。
这时候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身份,不然会死的很惨…因为他打不过,而且看那隐隐激荡的杀意,这两姐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我申田中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堂堂正正!什么高庭不高庭的,跟我没关系!两位小英雄,你们……”
“呸!你个该死的狗贼!”
申潇雪厉声打断,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带着刺骨的寒意,“背叛师门,苟且偷生!你还有脸提‘堂堂正正’?
“高庭养育你、栽培你,你就是这么回报的?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怎么会做出……”
“就是!枉我爹当年那么看重你!你就是这么报答他老人家的?!你简直猪狗不如!”
申世杰也在一旁帮腔,少年气盛,骂得更加难听。
姐弟俩你一言我一语,言辞锋利如刀,句句诛心,将申田中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
虽然没有点明具体背叛了何事,但那滔天的恨意和鄙夷,足以让周围所有人明白,这胖子绝对干了天怒人怨、对不起高庭、对不起这姐弟俩的大事!
申田中招架不住,被骂得面红耳赤,额头冷汗涔涔。
他不敢还嘴,只是一个劲喊冤枉、喊认错人了……
他眼神闪烁,明显心虚气短。
他一边狼狈地躲闪着姐弟俩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目光,一边拼命朝陈一天使眼色,胖脸上写满了“救命”两个字。
眼看申潇雪按着剑柄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申世杰手持陈一天给他找回的银枪,也一副要扑上来拼命的架势。
申田中再也顾不得许多,肥胖的身体极其灵活地一扭,躲到陈一天身后,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尖利变形了:
“老弟!兄弟!陈爷爷!快救命啊!你他娘的快管管啊!你的半妖还在我那屋子里呢!
“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兄弟我被人骂死砍死啊?!你看他们那眼神,是真想宰了我啊!”
陈一天被他晃得胳膊生疼。
他眉头微皱。
申胖子来自高庭,而且是庭主的义子……申潇雪姐弟口称申田中背叛师门……
“有意思,敢情我这便宜媳妇是庭主女儿??……
“娘嘞,这大白腿可真够长啊!”
陈一天默默感叹。虽然便宜媳妇并不“便宜”,毕竟他为了这一“色”,可是拼了老命的!
之前他就觉得申潇雪的话有问题,什么“我爹是千户”,一眼就看出她撒谎。
但他是真没想到,随便救个人竟然是高庭庭主的千金……
这关系够硬!
太硬了!
陈一天感觉自己又飘了几分。
“不行,如果岳父是千户,确实可以明媒正娶,但若岳父是庭主……可能得生米煮成熟饭才能得到认可……”
陈一天有些不自信了。
他一介百户,妄图迎娶高庭郡主?
这不是癞蛤蟆和天鹅的故事吗?
中途别提有多曲折!
别说是他,就算中京世家大族,甚至皇族都还需要看庭主脸色吧?
所以他不能走曲线,必须长驱直入!
陈一天明知故问道:“咦,不对啊,潇雪你爹不是千户吗?怎么和申百总是师门?”
“我…他…”申潇雪刚才过于愤怒,都没注意圆谎,陈一天一问,当即支支吾吾。
“这死胖子毫无道义,他同时拜了几个师父!”申世杰看出姐姐为难,接过话头说道。
“对,对,他最开始拜在咱爹门下,后来又改投门庭……”申潇雪慌张应和道。
陈一天玩味一笑,看向申田中:
“你他娘到底干了什么天怨人怼的事情!”
他不动声色地挣开申田中的爪子,走到申潇雪身边,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为你着想”的诚恳:
“潇雪,消消气。我知道,你们爹是高庭的千户大人,位高权重。”
他故意顿了顿,加重语气,“但你们有所不知啊,眼前这个申胖子……他可不是你们能轻易动的!他虽然被赶出了高庭,看着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在高庭的后台,硬着呢!你们现在动了他,万一惹怒了他背后的人,追查下来,岂不是连累了咱岳父大人?得不偿失啊!”
申潇雪被他这“岳父”的称呼弄得一滞,又听他说得“煞有介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毕竟她之前谎称自己父亲是高庭千户,现在也不好立刻改口圆谎。
而且陈一天的话,听起来确实像在为他们考虑。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沸腾的杀意,橙色眸子冷冷地扫了一眼躲在陈一天身后、惊魂未定的申田中,心中冷哼:
“死贼!就让你多活几天!等我伤好了,杀你易如反掌!”
她转头对弟弟使了个眼色,低语几句。
申世杰虽然满脸不忿,但还是听了姐姐的话,悻悻地收回了指着申田中的银枪,只是那眼神,依旧像刀子一样剜着他。
申田中见状,如蒙大赦,肥胖的身躯瞬间灵活起来:
“哎呀!我想起来了!千户所那边还有紧急军务等着我处理!十万火急!告辞!陈老弟,诸位,告辞!”
他语速飞快,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肥胖的身体爆发出与其体型不符的速度,一溜烟地朝着营房深处跑去,那仓惶的背影,活像背后有恶鬼在追。
申田中刚跑过营房拐角,正好撞见安置完丁原忠返回的贾沃隆。
“老贾!过来过来!”
申田中一把将贾沃隆扯到僻静角落,肥胖的脸上满是急切和惊惶。
“快!跟老子说说,陈一天那小子和申潇雪他们,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凑一块的?怎么上山的?”
贾沃隆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想了想,连忙将自己知道的、陈一天如何“偶遇”申潇雪被追杀、如何“英勇”救下、如何击退、制服强敌、如何带着他们返回的过程,简略说了一遍,重点突出了陈一天的“神勇无敌”和“仁义无双”。
“他娘的!!这都还没经老子介绍呢,就成他媳妇了?”
申田中骂骂咧咧,脸色难看,这样说的话,他的投资又无形少了一笔。
在原地团团转,嘴里不停咒骂,“这黑石关老子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溜!必须溜!老贾,你听着!”
他猛地抓住贾沃隆的肩膀,力气大得让贾沃隆龇牙咧嘴,“我给你个地址……”
他凑到贾沃隆耳边,飞快地报出一个地名,“等申潇雪姐弟俩走了,你再想办法通知我!听到没有!”
“是…是,大人……”贾沃隆连忙点头。
申田中还不放心,急促地补充道:“还有!那半妖丫头,我安置在我营房后面那个放杂物的地窖里了!外面用三重锁锁着,钥匙在这!”
他塞给贾沃隆一把黄铜钥匙,“你转告陈一天那小王八蛋!
“他娘的这回坑死老子了!让他等着!等老子避过这阵风头再回来找他算账!
“记住,让他管好他的‘义子’和‘媳妇’,别来找老子!”
说完,申田中竟是一刻也不敢多留,连自己营房里的东西都顾不上收拾,如同一个滚动的肉球,慌不择路地朝着卫所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仓惶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风雪弥漫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