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田中胖脸上的肥肉,都在微微颤抖,绿豆小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陈一天。
半晌。
他才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兄——弟——啊——!”
“你他娘不够意思啊!太不够意思了!老子怕你吃苦,结果你他娘金屋藏嫩娇、妖娇!”
他捶胸顿足,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活像看到兄弟开路虎。
“你还把她运往融稽山?!那么细皮嫩肉的半妖!哎哟我滴个乖乖……”
他猛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一天脸上。
“真他娘暴殄天物,老子在山上就交代过,留几个半妖!留几个半妖!
“小点没事嘛!慢慢养就得啦,总会养大的嘛,养大了……”
他搓着胖手,小眼睛里闪烁着猥琐的光芒。
“可等老子他娘的从山上下来,全!他!娘!被你们杀光了!”
“一个没留!”
“兄弟!”
他猛地抓住陈一天的手臂。
力气大得惊人。
“你……要不兄弟俩打个商量?”
陈一天摆手:“别来这套啊,没你的份!而且你不是要继承周春廷的?”
陈一天没好气地斜睨着他。
申田中一听,顿时泄了气,像被戳破的皮球。
“唉!算了算了!”
他摆摆手,一脸“老子吃亏”的表情。
“狼妖粉兔子。加起来也顶不上一只血脉特殊的半妖啊……”
“不过。”
他小眼睛一转,又凑上来,带着点贱兮兮的笑。
“兄嘚,要不…到时候换着用?怎么样?
“如此,咱兄弟俩…也算同道中人了……”
陈一天听得额头青筋直跳。
“滚滚滚!”
陈一天眉头微跳,不知道申胖子怎么这么污。“你出去别说认得我。太丢人了。”
陈一天嫌弃地退开两步,仿佛要远离什么脏东西。
陈一天看向蒿山,也是唏嘘,这次寺院和尚外加香客,死了不下五百。
“别看了,周千户死得其所,斩杀妖邪数百呐,即便殉职,这也是大功,朝廷肯定会加封的!”申田中满嘴跑调。
陈一天古怪道:“周千户尸骨未寒啊。”
“别他娘假惺惺,你有多想杀姓罗的,老子又不是不知道。”
申胖子大骂,随即说道:“人死如灯灭,该翻篇翻篇。对了,老子下山前已经修书一封送往高庭,咱们这次平定妖山有功,大大有赏。
“另外,卫所不可一日无千户啊,老子已推举你那相好任千户之职,老子任个副千户足矣。”
陈一天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清霞?”
他下意识看向谷口方向。
赵清霞正指挥着兵卒清理战场。
风雪中。
她身姿挺拔,英气勃发。
千户?统领一卫兵马?
这……跨度是不是太大了?
而且……
“等等。”
陈一天猛地反应过来,“你修书…送往高庭?”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疑惑。
“此等任免之事…难道不该上报京都兵部?由朝廷敕令?”
申田中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想啥呢?小子!你以为这是哪里?这里是北境!黑石关!是直面妖族的边关重镇!虽然它现在破败了点……
“但它依旧是界天封印的‘门户’之一!所有北境卫所,无论大小,所有军官任免,生杀予夺,皆由高庭庭主一言而决!”
“朝廷?兵部?呵呵,他们插不上手!也不敢插手!”
申田中胖脸上露出一丝傲然,与有荣焉。
陈一天心中震动。
高庭!北境真正的掌控者!
庭主!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存在!
他试探着问道:“胖子,你不是被庭主…撵出来的吗?你这折子递上去…能有多少面子?”
申田中像是被踩了痛脚,胖脸一红,梗着脖子,没好气道:“什么撵?老子那是…心甘如饴!再说,老子是以卫所百户的身份上报!”
申田中也有些心虚,正因为是以卫所百户身份上报,没人知道是他,那些关系他也不想动用……
主要是没脸啊,所以这次的任免还真不是板上钉钉,于是找补道:
“那个嘛,折子是送上去了,但批不批还得庭主说了算。老子也只能…尽尽人事,听天命了!”
陈一天好奇道:“千户人选,为什么是清霞?卫所不是有那么多老资历的百户吗?”
“嘿,小子,你这问到点子上了。为什么?因为老子乐意。”
其实是因为清霞是所有百户中,实力最强的一个。
这点,可不止他陈一天知晓。
他话音刚落。
一个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之意,在两人不远处响起。
“申百户,陈总旗,你们…聊得挺热闹?”
风雪中,赵清霞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她身上的皮甲沾染着点点暗红,更衬得她眉目清冽,英姿飒爽。
申田中脸上瞬间堆起油腻的笑容。
“哎哟!,赵百户!您忙完了?辛苦辛苦!这冰天雪地的,您快歇歇!”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陈一天使了个“我懂”的眼色。
然后,极其自然地,极其丝滑地,一个转身,肥胖的身躯异常灵活。
“那啥,老子还有事,山上山下,一堆烂摊子,你们两口子……
“慢!慢!聊!
“不打扰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只灵活的胖狸猫,哧溜一下,窜出去老远,迅速融入了正在清理战场的军卒之中。
留下陈一天和赵清霞,相对而立。
风雪在两人之间打着旋儿。
两人相视一笑。
耗子崖的风,呜咽着穿过谷口,卷起地上的雪沫和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腥。
寒意刺骨。
远处。
重伤的雷伯被两名军士看守着,他佝偻着背,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咳出带着血丝的唾沫,混入冰冷的雪地。
他抬起浑浊的老眼,望向风雪弥漫的蒿山,陀原寺的方向。
又看了看谷中那两尊沉默的身影。
最终。
目光落在申田中那肥胖却异常灵活的、正在指挥军卒搬运尸体的背影上。
一丝对未来的茫然,和那渺茫的、关于丹田修复的希冀,在他眼底交织。
他低下头,将自己更深地缩进破旧的棉袄里,风雪更大了,仿佛要将这片刚刚经历杀戮的山谷。
彻底掩埋。